第22章

◎五百年後的那一劍(預言版)◎

滿月懸掛在天際。

月色流淌進窗, 映在水鏡上。

鏡中人正在描妝。

一抹朱紅勾勒出鋒利如刀的唇角,筆尖一頓,又將眼尾染紅, 用指腹不厭其煩地將其暈開。

這個過程很漫長,且很枯燥。

顏嫣卻十分有耐心地在自己臉上描描畫畫,一旁圍觀的青冥都險些看睡著。

與此同時,十裏開外的某獨院客棧中。

夜風掀落幾瓣潔白的木香花,隨風潛入窗, 風又掀起層層素色紗幔, 若隱若現露出床上熟睡之人的面容。

只可惜那人眉頭緊皺, 光潔如玉的額上不斷滲出冷汗, 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時隔多年, 謝硯之又做起了那個噩夢。

不斷翻湧的烏雲堆積在天幕上, 蒼穹低得仿佛觸手可及。

高高的城樓上, 顏嫣被謝訣摟在懷裏, 泛著寒芒的匕首抵在她喉間。

她白皙的脖頸上已現出一線紅, 殷紅的血順著匕首不斷往下淌。

滴答, 滴答……

整個世界仿佛只余血液流淌的聲音。

同樣的場景已在謝硯之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他意識無比清醒,卻無力去反抗, 表情麻木地重復著同一句話。

“放開她。”

謝訣聞言,揚起嘴角, 表情誇張:“義父, 您這話說得可真是……”

他特意將重音咬在“義父”二字上,卻不見半點恭敬, 手中動作更是絲毫不含糊。

刀刃又往顏嫣肌理中刺進幾分。

她脖頸上那線紅逐漸暈染開, 將泛著寒芒的匕首染成明艷的胭脂紅。

血液流淌的聲音也不再是“滴答滴答”, 如流水般洶湧。

顏嫣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蒼白。謝硯之下頜緊繃,藏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卻始終隱忍不發。

直至謝訣清潤的嗓音再度響起,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

“我又不傻,若真放開她,豈還有活路可走?”

有商量的余地,那麽,一切都好說。

謝硯之暗自松了口氣,目光仍死死定在謝訣身上:“你想要我怎樣?”

這是他首次在除顏嫣以外的人面前以“我”字自稱,謝訣終於拿開抵在顏嫣脖頸上的匕首,露出玩味的表情。

並未即刻接話,隔空將一個裝著散靈液的玉瓶送至謝硯之面前。

唇角越翹越高:“兒臣想要義父喝下它。”

說這話的時候,謝訣全程都在觀察謝硯之的臉,不願漏過一絲一毫。

語罷,還不忘與他介紹一番。

“此物名喚散靈液,義父該明白喝下它會發生什麽,縱是如義父您這般修為高深的大能,也會在三息內散盡修為,十二個時辰後方才能恢復。”

說到此處,謝訣停頓了足有五息,方才裝模作樣地提示了句。

“義父可要考慮清楚了,十二個時辰足夠讓兒臣做多少事,一個不慎,可是會丟了性命呐。”

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刻,始終緘默不語的顏嫣也忍不住開口。

眼淚被輕輕扇動的長睫碾碎,順著面頰緩緩滑落,她的聲音一如那些滾滾墜落的淚珠般支離破碎。

“別管我!他一定會趁機殺了你!事已至此,你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情分可言!你即便是為了救我而犧牲自己,我也絕不會感激你!”

明明說著絕情的話,眼淚卻似泄閘之洪般洶湧。謝硯之擡眸望了她一眼,唇角線條依舊繃得平直,眸中卻隱隱藏著笑意。

爾後,仰頭,將玉瓶中的散靈液飲盡。

這個過程,他始終不發一言,只將玉瓶倒過來,示意玉瓶已空。

謝訣見之微微挑眉,又笑著道:“接下來……還請義父自斷右手。”

不待他將接下來的話說完,顏嫣便已忍不住插嘴:“別聽他的!照他所說去做,我們都活不了!他絕不會放過我們!”

顏嫣本還想接著往下說,冰涼的匕首再次抵住她咽喉,她嘴唇幾度開合,終還是選擇閉嘴。

謝訣則長嘆一口氣,露出一副很是為難的表情:“義父可千萬莫怪兒臣心狠,兒臣也著實沒辦法,縱使失去靈力做支撐,可您依舊能握劍呀,既如此,兒臣又如何能放心?”

“謝硯之!”

尖銳的女聲驟然響起!又在刀刃再次刺入肌膚時戛然而止。

顏嫣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往外湧,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地搖頭。

堆積在天穹之上的烏雲越來越厚,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無聲嗚咽。

暴雨即將來臨。

啪嗒——

第一滴雨落了下來,砸在謝硯之泛著寒芒的鎧甲上,摔得四分五裂。

靜到趨近詭異的世界裏,雨珠迸裂的聲音被放大無數倍。

接踵而至的不是雨聲,而是一種奇異的“哢嚓”聲。

謝硯之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右肩肩骨捏碎,面無表情地看著謝訣。

“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