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5頁)

她抓著他的手,殷切叮囑,苦苦哀求,那是她最後也是內心最深的擔憂。

“你答應了,你都答應了,可你是怎麽做的?”竇氏泣淚成串,語氣之悲愴淒涼直擊人心。

他是怎麽做的?李淵恍然,雙唇抖動,說不出一個字。

竇氏故去第二年,玄霸早夭。其後平陽為了他的大業四處奔走,拉攏反隋義軍,更為他在關中打下一片地盤,助他攻破長安。李唐建立後,又為他駐守娘子關,擋住突厥南下的門戶。

那些年她受過多少傷,嘗過多少苦。若非是幾次戰事傷了身子,何至於年紀輕輕便辭別人世。

至此他與竇氏的一子一女便這麽沒了,唯剩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

可偏偏這三人的結局更為慘烈。

竇氏上前死死抓住李淵的胳膊,咬牙怒斥:“你對得起我,你對得起我嗎?玄霸與平陽便罷了。大郎二郎與四郎呢?兄弟鬩墻,手足相殘。你明明早有察覺,早知此等局面,你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你說你會從中轉圜,你說你會幫他們。可結果呢?你該做的一樣沒做,不該做的全都做了。若不是你,若不是為了你那點私心,他們之間的裂縫何至於越來越大,何至於一步步走到今日!

“大郎與四郎盡皆慘死兄弟之手,二郎便是還活著,這些年經歷的種種,一步步被逼至此,又能好得到哪裏去。李淵,你對不起我!幾個孩子,你一個都沒護住!你把我的孩子們還給我!你把他們還給我!”

她聲聲控訴,言辭激烈,語氣中滿滿的悲涼與哀淒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掐在李淵的喉嚨,即便張著嘴卻發不出一個字。

哭著哭著,竇氏眼眶赤紅一片,淚滴淌出血色,臉上是兩道刺目的猩紅。

李淵猛然醒來,驚坐而起,額頭汗水淋漓,大口喘息。

“聖人!”柳寶林急忙倒了杯溫水喂給他,“聖人可是做噩夢了?”

李淵顫抖地接過水杯,緩緩回神:“朕睡著了?”

“是。臣妾觀聖人狀態不好,很是疲累,恐聖人一直強撐著身子受不住,便點了些安神香,想讓聖人歇息一會兒。是臣妾自作主張,請聖人恕罪?”

恕罪?何罪之有呢。他年歲大了,確實需處處注意,昨日發生之事讓他精神緊繃,始終強撐對他沒有半分好處。柳寶林此舉也是為了他好。

可惜她的好意終究是被辜負了。這一覺他雖確實睡了過去,卻並不舒坦,一直被夢魘所擾,不得安寧。

最先夢到李世民沒能及時趕到,李建成最終弑父奪位;

接著夢到李世民一箭射死李元吉,斬殺李建成;

然後夢到起兵舉事之前那些年,一家人在太原溫馨歡快的日子;

最後夢到竇氏。

竇氏……

李淵手一抖,水杯摔落床邊,碎裂一地。

柳寶林彎腰收拾好,擔憂地看向李淵:“聖人這是怎麽了?”

李淵不言不語,神色呆滯。

“聖人可是在為太子與齊王傷心?”

李淵眼珠動了動,柳寶林覷著他的面色說:“太子與齊王畢竟是聖人親子,聖人難過在所難免,臣妾明白。只是逝者已矣,萬望聖人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李淵沒有回話,起身走到窗前,殿外內侍宮婢忙碌灑掃,可即使他們努力了一夜,李淵仍舊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這些血腥裏有奴仆的,有侍衛的,也有李建成的。

柳寶林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是李建成身死倒地的位置,她眸光微縮,轉而恢復平靜,取了個狐裘為李淵披上:“聖人小心著涼。聖人睡著的時候,秦王來過,叮囑臣妾好生照顧聖人。”

她從後貼上去,環腰抱住李淵:“聖人一定要好好的,昨日嚇壞臣妾了。若非秦王殿下及時趕到,還不知會如何呢。臣妾不怕死,臣妾一條賤命,死了便死了。可聖人九五之尊,不能出事。好在……好在總算化險為夷,多虧秦王。”

李淵轉身看著她。

柳寶林並未避諱,擡頭直視,眸中一片清澈,就是單純的慶幸他們還活著,再無其他。李淵想到李建成的逼宮,想到李世民的狠辣,長聲一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兄弟鬩墻,手足相殘,你可覺得是朕所致,是朕錯了?”

柳寶林頓住,這個話題過於敏感,本不該她來談論,可李淵既然開口詢問,她便不能躲避。

“聖人怎會這般想?臣妾懂得不多,但臣妾知道,這世間許多事並非都有是非對錯。世事無常,有時即便人人都沒錯,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結局也不一定會好。這就是世人的無奈。”

她雙眼如水,含情脈脈,握緊李淵的手:“所以,在臣妾看來,聖人無錯,太子與齊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或許最初也是掙紮過、糾結過、猶豫過的。而秦王最終斬殺兄弟,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一切皆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