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宏義宮。

夜涼如水,更深露重。李世民與長孫氏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李世民環抱著長孫氏,輕聲安慰:“我今日雖打了承乾,但用了幾分力道我是清楚的。雖然會疼,可最多兩三日便好了,你別擔心。”

長孫氏搖頭:“我明白。二哥面對的是兒子,又不是敵人,出手自有分寸。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

擔心什麽長孫氏沒有說出口,可李世民又如何能不清楚。不只清楚,他還有同樣的顧慮。

旁人看著父親偏愛承乾,自是艷羨。可對於承乾來說,這份偏愛真的好嗎?父親如今對承乾的特殊,幾分是單純的阿翁對孫兒,幾分是因為袁相師的批言?

袁相師當年給予了父親那麽大的希望,而這份希望全落在承乾身上。如果承乾達不到父親的期許呢?到時候父親會不會失望,又會不會因失望而生出怨憤?

如此種種,李世民都無法預知,但就眼下而言,他至少要保證承乾不會因為這份溺愛而長歪。

當然,李世民自認即便自己與父親回不到往日父子情深之時,但父親還不至於手段如此下作,不論因何種緣由疼愛承乾,承乾都是他的孫子。他不會想把承乾養歪了。可有些事情並非是不想就不會出現。

他深吸一口氣:“明天還是要進宮去把承乾帶回來。”

長孫氏輕笑:“二哥確定你能將承乾帶回來?”

李世民身形微僵,那八成是不可能的。先不說他或許會跟今天一樣被趕出來,根本進不了承乾殿。即便進了,承乾能跟他回來?

長孫氏掩住笑意:“還是我去吧。”

李世民點頭,這事真得觀音婢出馬,他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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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

李承乾一大早起床就呀呀叫喚起來。抱春忙問:“小郎君怎麽了?是傷處痛嗎?”

李承乾搖頭否認,抓著腦袋懊悔莫及:“抱春,你說我昨天怎麽就太高興了忘記了這茬呢?”

抱春:???忘記啥了?小郎君的思維跳躍,她猜不到啊。

“阿翁昨日答應給我劃地建莊子,意思是不是他代承道給我賠禮的,就不會再傳話太子伯父了?”

抱春:……這不是很明顯嗎?從昨日到現在也有半天一夜了,聖人壓根沒遣人去東宮說,東宮那邊也沒半點反應呢。

本來還帶著一絲希望,瞧見抱春的神情,李承乾腦袋瞬間耷拉下來,小臉又氣鼓起來。哼。阿翁果然偏著太子伯父。他站起來,雙手握拳。不行,他得想個法子才行。可是要怎麽辦呢?

李承乾重新坐下來,撐著下巴陷入深思。忽然他記起一件事。夢裏表姐與堂姐素來面和心不和,比他同承道好不到哪去。堂姐總喜歡針對表姐,每每搶了或是弄壞了表姐的東西就裝無辜說不是故意的。但表姐也不是會吃悶虧的人。

想起表姐那些年的騷操作以及她借著“男孩子的鑒婊能力要從娃娃抓起”的理由跟他科普的一系列茶藝操作,李承乾漸漸有了主意。

他招手將抱春叫過來,神神秘秘耳語交待了一番,然後昂首挺胸帶著她走出承乾殿,在宮裏優哉遊哉逛了一圈,那表情別提多嘚瑟。

宮人們都知道李承乾昨日挨了打心情不好,怎麽轉眼又喜氣洋洋了,這是遇上什麽好事?有以往跟抱春相熟的婢子好奇前來打探。抱春就將李淵答應給李承乾劃地建莊子的事說了,著重強調是“代承道賠禮”。

如李承乾所料,這種事情並非密辛,也沒有需要忌諱的地方,抱春一開口,沒多久宮裏就傳遍了。

晌午,李建成親自上門噓寒問暖,一邊問李承乾的傷疼不疼,一邊說此事是承道誤會了。言明承乾想要莊子,他來給。

李承乾半點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麽寫,一句推辭都沒有,收得毫不手軟,還大方的表示:“既然伯父都這麽說了,我也不是小氣的人,那就原諒承道好了。”

李建成:……他能說什麽?他還能跟一個小屁孩計較?

等李建成離去,李承乾抱著莊子的地契美滋滋感嘆:伯父果然大氣!

然後默默在心裏為表姐點贊。堂姐每次作妖,表姐從不會跟她正面對抗,但總能找到機會讓爺爺看到她的傷心難過與退讓。爺爺一心疼當然要補償她。大伯母慣會裝模作樣的人,又死要面子,知道後哪裏能讓爺爺出手,肯定自己先補償了。

記憶最深的一次,堂姐弄壞了表姐的小提琴,表姐就是這麽一通操作,結果不但得到了爺爺特意請意大利名匠定制的小提琴,還得到了大伯母賠的。等爺爺定制的那把到手,表姐轉手就把大伯母賠的賣了出去,無本買賣,血賺十幾萬。

李承乾親了親地契,突然懂了表姐的快樂。真的好快樂啊。

歡喜勁緩過去,李承乾將地契交給抱春收起來,囑咐道:“這個莊子就在長安邊上,比宜州方便。轉頭你讓醉冬親自去看看,再在周邊找幾個瓜農,把我交給你的那袋種子種下去。至於宜州那邊的地,嗯,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