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貪婪的魚(第4/7頁)

奧蘭多愣了一下,皺眉道:“我爸爸病情穩定?”

“只能說精神狀態還好,情緒也比較平和,”醫生頓了一下,搖頭,“但是要說病情,並沒有多少好轉,抱歉。”

半晌,奧蘭多喃喃道:“您不用對我說抱歉,這並不是您的錯……”

醫生以為他是因為李紓的病情難過,便換了個話題:“這是你朋友嗎?這麽久了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你帶朋友過來。”

奧蘭多遲鈍地回過頭,看了看楚辭,又看了看莫醫生,道:“是我的朋友。”

他停了一下,又補充:“我最好的朋友。”

莫醫生欣慰地道:“這樣很好。”

奧蘭多沉默了幾秒鐘,道:“現在可以帶我去看我爸爸嗎?”

“當然。”

醫生拿著一個病歷書寫板出門,楚辭也跟了上去,走出去幾步一回頭才發現奧蘭多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叫道:“奧蘭多,走了。”

兩人走在莫醫生之後,療養院的走廊是純白色,日光傾瀉,猶如浩大的瀑布流淌在走廊上,明亮地毫無雜質。人走過去,影子如同一抹淡淡的白煙。

“你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奧蘭多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他說了什麽,但是他知道楚辭一定在用精神力場感知,哪怕他這句話說得不明不白,他也一定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楚辭說。

“我也不知道。”奧蘭多擡起頭看向窗外,無暇的日光沉默遊弋,而他清明的目光中逐漸泛起一絲迷茫。

莫醫生帶著他們走到了裙樓,和巡樓的醫生打過招呼,回頭對奧蘭多道:“你父親的病房現在換到了這裏,這邊更安靜一些。”

楚辭跟著繼續往前走,越走通道越逼仄,且墻壁光滑無比,對上他疑惑的目光,醫生解釋道:“是為了防止病人離開病房逃走。”

楚辭挑眉:“李紓先生不是病情穩定嗎?為什麽要換到這種病房來。”

醫生被他問得梗了一下,緩慢道:“這些都是和家屬商量過的。”

病房也是純白色,四面八方的墻壁上都嵌著軟質材料層,整間病房沒有一處有棱角的地方,大概扔個西瓜都摔不破。靠墻是一張病床,床上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他的手腳都被束縛帶是綁著,可即使如此,病服罩在他身上也顯得寬大無比,好像那層布料之下都是骷髏架子。

他聽見聲音,脖子一格一格地扭了過來。他的頭發灰白,皮膚上布滿了黯淡的瘢痕,雙眼呆滯無神,只是往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又轉了回去。

莫醫生後退了一步,拍了拍奧蘭多的肩膀:“我就在外間,不用擔心。”

楚辭本來要和醫生一起去外間,卻被奧蘭多拽住,他低聲道:“和我一起進去。”

他拉著楚辭進到了病房裏,病房的地面也是軟的,踩上去沒有實感,好像某種動物皮膚。

“爸爸,我帶著我的朋友一起來看你了。”奧蘭多說著,按了一下床頭櫃上的某個按鈕,軟質地板分隔開,升起起兩個方形的軟凳。

李紓垂著頭,枯草一般的頭發擋住了他半邊臉頰,而他像是沒有聽見奧蘭多的話,無動於衷地盯著自己的手。

奧蘭多坐在了其中一個軟凳上,道:“過幾天就要開學了,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學年,可能會很忙,我就不能來看你了。我馬上就要畢業了……”

他念念叨叨地說了很久,從自己畢業後的工作規劃說到導師實驗室的編號,可是不論他說了什麽,李紓都完全充耳不聞,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手,盯著綁著他手腕的束縛帶,盯著眼前的空氣。他枯槁荒蕪的眼神中什麽都沒有,更沒有專門來探望他的奧蘭多。

奧蘭多最後沒什麽好說的了,輕微嘆了一聲,道:“我現在很多同學和朋友,一點也不會孤單……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林,我一個人生活的也很快樂,真的。”

他說到這,李紓似乎終於覺得自己手腕上的束縛帶沒有什麽好看的,緩緩擡起頭,看了楚辭一眼。

然後又繼續低下頭去。

沈晝從靳昀初口中得知朵莉絲的事情之後,用了些手段查到了當年的案卷,因此楚辭見過當時年輕的、健康的李紓。他戴著一副金屬邊的眼鏡,是個很斯文,很書卷氣的人,奧蘭多的眼睛和他很像,透著世事洞察的清明。而現在,那雙透徹的眼睛只剩下枯井一般的死寂。

奧蘭多沉默了一會,對李紓道:“大伯不讓我來看你,我不知道為什麽。”

李紓還是沒有動。

“他騙我說你病情加重了,”奧蘭多的聲音透著迷茫,“可是為什麽啊?他為什麽要騙我。”

李紓的手指動了動,他忽然擡起頭,青筋暴露的脖頸像是多年風吹日曬的生銹軸承,發出“嘎卡”一聲鈍響,他姿態僵硬地梗著脖子,眼睛圓瞪,張開嘴,如同一個破風箱般發出嘶啞的聲音:“滾開——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