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7個吻

(她真的想要,這個可怕的怪物麽?)

藏在黑暗裏的怪物, 一顆滾燙的心臟,因為一貧如洗的窘迫而快速冷卻、往下沉。

“他”認為, 她是因為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才生氣的, 本以為在她發現翻開了自己的口袋,發現什麽都沒有後,就會離開自己。

怪物沉默地、隱忍著, 等待著她的審判。

可是她憤怒地靠近了“他”,用眼神淩遲“他”, 在人魚的心飛快地沉入無邊黑暗裏的時候, 又湊過來, 用啾啾啾的吻,重新讓這只怪物活了過來。

一種困惑和無措湧上了心頭,因為怪物不明白,有什麽是自己可以給她的,而她為什麽在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後,還願意回饋那些個柔軟、輕盈的吻呢?

黑暗裏,“他”一直沒有睜開眼, 呼吸和平日裏睡眠時一般的平穩。

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醒著的、並且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狂風暴雨”一般的吻。

貓貓有種報復後的得意。她本來打算在報復結束後就回去睡覺的, 但是此時,她立馬就想:不對, 憑什麽她要睡客廳?

她猶豫了一會兒,立馬理直氣壯地躺了下來。

她把被子給一把卷走,還抽出了旮旯角落裏唯一的枕頭, 然後把被子枕頭全都占滿, 以一種勝利者的霸道, 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裏的人魚, 睜開了漆黑的眸子。

困惑至極地看著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好一會兒等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才小心地把她圈回了自己的懷裏。

雖然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

但冥冥中,一種貪心的猜測開始生長。

怪物的心臟死灰復燃。

*

巴士底獄裏兩個正在冷戰的人,雖然夜裏同床共枕,清晨一起對著鏡子刷牙,廚房裏一個泡牛奶、一個切魚。

但是,兩個人仍然沒有說話。

而且都非常默契地裝作昨天夜裏的啾啾啾不存在。

這天早上,舒棠收到了蘇茵的電話:

“小棠,急診科有人搞到了押題卷,你來不來和我們一起?”

每到職業考試的前幾天,網上各種押題卷層出不窮,各個都像是地下黨接頭,搞到了押題就鬼鬼祟祟、互相呼朋喚友。

如果是前幾天,舒棠一定會讓蘇茵直接發過來。

但是今天,舒棠看了看那個高大而沉默的背影,故意提高了一點音量,“好,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她掛了電話,對人魚說:“今天下午我要去一趟急診科。”

巴士底獄裏,不太明亮的光線下,怪物的手一頓。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過身,躲開了她偷偷看過來的視線。

雖然還在冷戰狀態,但出門前,舒棠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解釋了一下:

“急診科就是之前我值夜班的地方,離這裏不遠的。”

“我下午天黑之前就會回家的。”

——你不要在電梯口等我。

但是後面這句叮囑,被她咽了下去。

她離開了巴士底獄,走進了廢棄大樓,裝作等電梯的樣子,偷看反光板。

結果發現人魚真的沒有跟過來。

她進了電梯,感覺到電梯的下沉時。

一種失落湧上心頭。

她好像有點習慣了人魚跟在身後的感覺。

……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怪物都沒有離開那座廢棄的大樓,而是和從前每一次一樣,在黑暗的角落裏等待著她的回來。

然而,這一次,怪物並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失落,而是放任著一種貪婪的念頭生長。

怪物有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猜測。

黑暗裏,怪物來到了一片破敗的玻璃窗面前,注視著裏面的倒影。

這片被廢棄、世界遺忘的貧瘠土壤上,除了怪物的三個硬幣,只剩下了一貧如洗的怪物本身。

“他”伸出手,蒼白的手指就碰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仿佛在進行一場冷酷而嚴苛的審視。

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

看著那對翕張的尖銳魚鰭。

這是一副完全非人的長相。

眼睛還和汙染物有著類似的顏色,看上去詭譎又嚇人。

人們見了只會尖叫地離去、用恐懼和懼怕的眼神注視著。

冷酷的視線轉移到了這幅軀體上。

冰冷至極的體溫。難以控制的力度。蒼白的手指一不小心就會捏碎她的手腕。雖然沒有太多的疤痕,但是仍然有曾經戰鬥的痕跡,並不完美,反而有種冷兵器的冰冷質感。

怪物緩慢地收回了手。

困惑而遲疑。

舒棠並不知道,其實一路上,半空中的龐然大物都在注視著小小的她。

反復拷問著自己一個問題:

她真的想要,這個可怕的怪物麽?

可如果她不要怪物的三個硬幣,這片貧瘠的世界裏,除了怪物本身和一片死寂,還剩下什麽可以獻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