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急轉直下

盧栩讓臘月和盧舟看好盧銳,和村人一起集中到曬谷場,等裏正通知今年的田稅。

他一出門,遇上從家中出來的顏君齊。

盧栩停了停:“君齊,你也去?”

按照大岐律,農籍無田,按家中男丁人數交田稅,十五為丁,一丁五畝,相等於你家雖沒田,但總有營生,不管你是打魚、編席、還是種果樹,只要你是農籍,收稅時候通通按有田折算,家裏有一個滿十五的男丁,朝廷就相當於你家種了五畝良田,乖乖交錢。若不交,來年就銷了你農籍,算成商籍,交更重的商稅去吧!

男丁數目要在每年年初向縣府報備,顏君齊生月小,還不滿十五周歲也按一丁算,今年也要交稅了。

顏君齊點點頭:“我去看看。”

盧栩便和他一起去了。

他們才到沒一會兒,三叔、四叔和他爺爺也從田裏趕來了。

“今年田稅多少說了嗎?”

“沒說呢。”

“你看今年能減麽?”

“減?我看搞不好還得增。”

“杖都打了十幾年了,每年不都是那樣,還怎麽增?”

說什麽的都有,盧栩姑且聽著,他們家兩畝田,今年年景不錯,一畝收了差不多三百斤麥子,算他們一天要吃三四斤面,按一斤麥子磨八兩面粉,即使一分田稅不交,這兩畝田也只夠吃四五個月。根本不夠吃!

如果只靠種田想吃飽,考慮年景天氣,再減去賦稅,他們家至少得種十畝田。可他們家這勞動力情況,根本就種不了十畝地……

就算種麥子之余再種些蔬菜雜糧,也得種個七八畝地。

盧栩神遊愁思,忽然聽見裏正高聲問,“人都到齊了麽?看看誰家沒來,趕緊去喊。”

盧栩定了定神,人群鬧哄了一陣,裏正敲響了銅鑼,“靜一靜,靜一靜,不等了。”

眾人集中精神期待地等他公布田賦數額。

盧栩隔著人群望裏正,沒從裏正臉上看出一絲絲喜色。

他心裏咯噔一聲,他和顏君齊對視一眼,只裏正開口道:“今年咱們觀陽是豐年,朝廷定的田稅比去年多些,二十之五。”

裏正話說完,人群靜了靜,隨即就炸了鍋。

“二十之五?!”

“我們還能活嗎?”

裏正繃著臉又一陣敲鑼,他嘴唇抖了抖,沉了聲呵,“朝廷的收糧官已經到了飲馬鎮,帶著十艘貨船,官府派了上百精兵來護衛糧草!”

人群再次沒了聲。

村民臉色變了又變,上百精兵,是來護衛糧草嗎?

裏正將鑼交給兒子,聲音也滄桑了幾分,“咱們村限兩日內交齊糧食,大家回家準備去吧。”

如兜頭澆了一大盆的冷水,夏收的喜悅被沖刷得幹幹凈凈。

盧栩扭頭看見元蔓娘、三嬸、四嬸站在人群外,臉上同樣愁容滿面。

顏君齊臉色沉得厲害。

盧栩低聲問他:“你家儲夠糧了麽?”

顏君齊搖頭。

麥子剛收時,他就已經找村裏田多的人家買好了要交田稅的糧食,不過那時他是按照去年田稅買的,連家中要吃的口糧,他一共才買了三百斤,幾乎花幹了家裏所有錢。

五畝田,按今年良田均產一畝三百斤,二十之五,他家要交三百七十五斤糧,如今糧貴,一斤新麥就要四十文,他上哪再湊七十五斤去?

盧栩問:“差多少?”

顏君齊:“還差七十五斤。”

顏家有多少錢,除了顏君齊母子倆,就數盧栩最清楚,盧栩:“先從我家拿吧。”

顏君齊黯然,他渾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栩哥,我可能還不上的。”

他們母子倆一年不吃不喝也賺不了十兩銀,更別說還要吃喝筆墨花銷,若明年田賦再高,別說什麽讀書科考,他們會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盧栩按住顏君齊肩膀:“還不上就欠著,不要緊,日子總能過去的。”

他晃晃顏君齊,“別胡思亂想,今年肯定是出了什麽狀況,若每年田賦這麽高……”他把聲音壓得更低,只有顏君齊能聽到,“那是在逼人造反!”

顏君齊猛地心悸一下。

“你動動你聰明的小腦瓜想一想,不會一直這樣的,別慌。”盧栩用力抓著顏君齊肩膀,其實自己心裏也發著懵,他想不明白,朝廷是瘋了嗎?

去年收二十之三時候,觀陽就有好幾個地方差點鬧起來,今年一口氣漲這麽多,不怕激起民變麽?

盧栩心裏慌得一批,還強裝鎮定碎碎念著安慰顏君齊,“是不是又急著籌軍糧,還是哪兒鬧了災荒?不成我到縣裏找人打聽打聽?”

顏君齊肩膀被他抓得生疼,人卻漸漸冷靜,他定了定神,開口道:“今年春汛,觀陽沒受災,但隔壁匯縣、通河縣都受了災,咱們隆興郡是朝廷糧產重地,從匯縣、通河收不到糧,也許就只能將糧稅加到周邊的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