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嚎啕大哭

盧栩風風火火回家,叫上元蔓娘直奔顏君齊家。

他把買的一堆線按赤橙黃綠青藍紫不同色系橫向擺開,再按深淺粗細縱向排開。擺好彩線色譜,又馬不停蹄介紹起何為漸變,何為構圖,何為動態,何為留白。

“咱們還能利用光線,娘,嬸子你們看。”盧栩拽了片樹葉放到陽光下,“光一照,就亮,我用手一遮,遮出影子,就暗。你們看門口那棵樹,是不是有淺有暗,有光有影,你們再想,是不是早上、中午、傍晚顏色都不一樣?不同的顏色,咱們都能用線搭出差別來,還能做漸變,這樣,別人一看,就知道咱們繡的是上午的樹,下午的樹,陰天的樹還是晴天的樹。”

元蔓娘、顏母大受震驚。

盧栩繼續轟炸,“你們看,咱們這山,近處看,石頭樹都看得清,遠處,就是一片朦朧,那看得清的,就繡細致,看不清的,就繡個大概形狀。同樣是這片樹葉,在眼前,它大,拿遠,它看著就小。”

元蔓娘、顏母聞言齊齊比劃樹葉。

“還有用線,同樣是鳥羽,絨毛,用細線,翅膀,就用粗線。”

這好懂,她們點頭。

“至於構圖和留白……”盧栩搔搔頭,用樹枝在地上畫出扇面大小,“差不多就這麽大,咱們繡的時候,就想這是一幅畫,不能把它占滿,太滿不好看。也不能太小,太小看不見。我若把這兒畫個山,近處畫朵花,花上還飛個蝴蝶,蝴蝶從草叢往遠處飛,就比只繡個大蝴蝶好看。”

盧栩在地上畫簡筆畫,自己瞅瞅挺丟人,拿腳劃拉掉,“大概就這個意思,你們要是想不出來……”他拽過顏君齊,“讓君齊在紙上給你們先畫個模樣!”

顏君齊:“……”

他,他也不會!

但盧栩非要他畫,他想著顏母從前繡的花草,拿樹枝在地上勾畫,不時擡眼看看外面的樹和山,將盧栩剛剛舉例的山、花、蝴蝶大概畫出來。

盧栩一看,竟然,很是那麽回事!

“可以可以,就這麽畫!”他跑去翻出不知姓名的小少爺借給他的字畫,“君齊多學學,抄些畫的局部也能行!”

抄是不可能抄的,顏君齊抱了字畫回書房進修去了。

他從沒畫過,只以前在縣城和州府見過別人作畫、賣畫,想著盧栩那一通理論,參考著眼前的畫,他先用筆蘸清水在桌上大致畫出扇面打草稿,手感熟了,他到院外折了一杆竹枝,開始對著畫。

一直練了一天,覺得行了,才在紙上畫了幾枝疏影橫斜的秀竹來。

簡單的圖樣,元蔓娘也能繡,她總算找到些安慰,每天拿著針線去隔壁找顏母商量。怎麽搭配顏色,怎麽搭配粗細,怎麽表現深淺和光,覺得繡得不對,就拆了重新來。

她們還叫盧舟折了蘆葦插瓶,來回比劃擺弄找角度,看怎麽繡才好看。元蔓娘繡工不如顏母,學不成她看著根蘆葦能繡出月季、牡丹的技巧,只好仔細觀察眼前能看見的花花草草,她叫臘月和盧舟捉了只蝴蝶,三個人一起看蝴蝶怎麽扇翅膀。

偷偷愁哭幾次後,元蔓娘也漸漸繡得像模像樣了。

盧栩某天回家發現她竟然無師自通地用燒過的木炭在布上淺淺地畫了草稿,也許受了他簡筆畫的啟發,繡的還是稚子撲蝶圖,圖上露了個後腦勺的小孩一看就是盧銳,張開雙手跑的動作捕捉得惟妙惟肖,飛舞的蝴蝶因為摻了細細的絨線,在光照下還閃著彩光,真的似的。

盧栩敬佩地放下繡片,懷疑他小後娘多少有些了不得的藝術天賦在身上。

要知道,他們這兒女孩學繡活,可都是靠長輩代代教授的。

母親怎麽繡,女兒就怎麽繡,所以顏母的鴛鴦才繡得一成不變。

模仿和創作可不是一回事,元蔓娘一點兒美術都沒學過,他隨便教了教理論,就能體悟成這樣,這,搞不好也是個天才!

元蔓娘捏著手絹,忐忑地問他,“栩兒,你看我繡的怎麽樣?”

盧栩:“好!非常好!我覺得比顏家嬸子繡的都好!”

元蔓娘怔了怔,眼睛一紅,眼淚唰就下來了。

盧栩:“???”

元蔓娘捂著手絹哭得抽抽噎噎,“嗚,我總繡不好,我什麽都做不好,飯做不好,田耕不好,刺繡也不好,沒了你爹,我什麽都做不好,我怎麽這麽笨,嗚嗚,我終於學會了,嗚嗚……”

盧栩:“……”

臘月和盧舟聽見動靜跑過來,在席子上玩的盧銳都扔了布球一晃一搖地過來撲到元蔓娘懷裏,仰著頭看她。

臘月見她娘哭,跟著也哭了,盧銳也哭了,盧舟眼睛紅紅的看著也要哭了,盧栩人都傻了,他很震驚,他都不知元蔓娘壓力這麽大!

盧栩傻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麽哄怎麽勸,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幹脆拉凳子坐下,陪著他們,默默看他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