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大家人

盧栩到家放下東西,先去找了裏正說明鎮裏收糧的事。

裏正聽完,憂心忡忡地表示知道了。

收糧是小事,他怕又要征兵。

盧栩回家,臘月和顏文貞在他家院子裏守著魚吃糖。

他們家盧舟拿著剪刀吭哧吭哧收拾魚,剪開,清洗,內臟扔給雞。

見他回來了,極不贊成道:“哥哥,這魚河裏便有,我也能釣,不必花錢買的。”

是,一天能釣兩條算你運氣好。盧栩懶得和他掰扯,照他腦袋上一頓揉搓,“知道為什麽就你沒糖吃嗎?因為你討人嫌。”

盧舟:“……”

他噘著嘴,“君齊哥給我了,是我沒要。”

可他大哥不聽他解釋,已經帶著臘月和文貞抓田螺去了。

盧舟郁悶,哎。

盧栩帶著兩個小的在溪邊抓田螺,沒一會兒四叔家小滿、三叔家小雨帶著盧福來溪邊玩,小雨八歲,小滿七歲,盧福比臘月還小兩個月,才五歲。幾個小豆丁還沒到能充當勞動力的年紀,天天無憂無慮地一起玩。

既然來了小童工,盧栩就坐在溪邊指揮幾個小豆丁給他抓田螺,優哉遊哉地給弟弟妹妹們畫餅:“誰抓得最多明天我給誰買糖吃。”

盧栩揉揉發疼的肩膀,右肩磨破皮了,一動還挺疼,也不知道顏君齊怎麽樣。

臘月捧著一把田螺放到盧栩腳邊的籃子裏,仰著小臉好奇問,“哥哥你肩膀不舒服嗎?”

盧栩揉揉她小揪揪,“沒事,哥哥歇會兒就好了。”

看他妹妹多可愛,還知道關心他舒不舒服,再看顏文貞這傻小子,不知道關心自己親哥,抓了田螺還屁顛屁顛把大的塞給臘月。

盧栩看得津津有味。

太陽開始下山,盧栩將半籃子田螺拎回家,留下顏文貞陪臘月玩,再挨個將小豆丁們送回家。

盧家上代兄弟四個,名字湊了個吉慶有余,中間還有個女兒,嫁到了鄰村。

盧家老宅位置在村中間靠東,四四方方的土坯大院子,又寬敞又結實,老大盧吉、老三盧有都是在老宅成的婚,到老四盧余要說親時候,家裏已經住不開,兩個哥哥就商量著分了家,小弟年紀小沒積蓄,把房子讓給弟弟,地分成六份兒,他們兄弟四個和父母一人一份兒,老二盧慶十五就服兵役走了,他那份算給父母,由他們三兄弟一起種著,收了糧賣了錢,都要交給父母。

兩個哥哥除了地什麽都沒要,盧余便主動要父母跟他住,由他養老。現在盧栩爺爺奶奶還住在老宅主屋裏。

總之,盧家一家還挺和睦。

盧吉徭役橫死在外,盧老太聽到消息就病倒了,一躺一個多月,也不見好轉,盧栩生病的事,家裏就沒跟老太太說,怕她受不住。

盧栩也一直不願意來,主要是吧,他心裏還是別捏,一想到奶奶,還是那個拿著棍子幫他攆狗趕鵝,罵他爸不是個東西,安慰他學習不好沒啥,他們家三輩兒學習都不好的活潑老太太。

小滿進門就喊爺爺,把盧栩跑飛的思緒拉回來。

盧五柱在院子裏劈柴,他一條腿前些年摔傷過,有些跛,走不快,不願意出門叫人笑話,就在家編編筐子劈劈柴,他很瘦,個子也不高,但很有精神,力氣也大,他編的是藤筐,用老藤,編出來又大又結實,四四方方的,背糧食、蓋房運石頭也壓不壞,劈柴也整齊,長短量過似的,整整齊齊跺在墻邊。

見他們來了,放下斧頭喊他們自己玩,自己繃著嘴一跛一跛朝盧栩走過來,抓著盧栩肩膀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咕噥了幾聲,拍拍他肩膀,“好好的,啊,要好好的。”

盧栩想起了他爺爺。

他爺爺也不愛說話,整天悶著頭做菜,他去做席面,別人給了肉,他就拿回家悶在鍋裏,等他們放學回來,分給他和堂姐吃。後來他住宿,堂姐也去外地上大學,周末回家,他爺爺掐著點溜達到村口接他,拎著他書包先領他去逛村裏小超市。

細看,他兩個爺爺長得不像,眼睛又是像的。

盧栩本就破了皮的肩膀被拍得生疼,疼得他冒了點小淚花花,又悄悄忍回去,心裏酸酸堵堵的,抿著唇悶悶點了頭。

盧五柱又拍了拍他背,這次能控制住力氣,落在背上輕輕柔柔的,“進屋去看你奶奶。”

盧栩嗯一聲,掀開簾子進了屋。

老太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聽見動靜睜開眼看見是他,含糊地叫了聲他“栩娃子”按著床沿坐起來,盧栩坐過去,老太太抓著他手掉眼淚,嘴裏哎呦哎呦地喊著“我苦命的娃娃”。

盧栩不知道她說的是他,還是他爹。

一想老太太年輕時夭折了一個女兒,二兒子打仗死在外面,大兒子又橫死在外面,便覺得真正苦命的是老太太。

她含辛茹苦養育的孩子,不到六十,已經沒了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