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心險惡

“白山君?這五個家夥是倀鬼?”

“山君”這個稱呼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是指山神,第二個則是指老虎。

北邙山上有沒有山神沒有幾個人比王遠更清楚,他們的主人自然只能是一只老虎了。

剛剛還在惦記著人家身上的皮毛,沒等付諸行動就被先一步找上門來,哪怕以王遠的臉皮都不免有一瞬間的心虛。

更未曾料到,這新來的老虎竟還是一只能役使倀鬼的精怪?

卻又立刻回過神來,不閃不避,站在樹上仔細端詳起了那五個怪模怪樣的倀鬼。

他們的外貌相差不大,身材好像八、九歲的孩童,渾身青皮,瘦骨嶙峋,卻通通頂著一只碩大的肚子。

身上都圍著只能遮住要害的破衣爛衫。

而最大的區別則是,一個臉上只長了一只眼睛,一個只長了一只耳朵,一個只長了一只鼻子,一個只長了一張嘴巴,一個只長了一條眉毛。

五只倀鬼似乎共同用著一個正常人的五官,還殘缺了一小半。

王遠知道,其實這才是鬼物的常態。

當生人故去,魂魄在脫離肉身之後,便沒有了依托,如果再不能托庇像“亡人鄉”這樣的社神神域。

心性難以自控,更容易走向某種極端。

表現在外,就是越來越不像人,越來越醜陋。

鬼物或因惡毒,而變的猙獰;或因狂怒,而變的巨大;或因鄙薄,而變的瘦小;或因瘋狂,而變作獸形……

貪婪則腹脹;吝嗇則臉狹;鉆營則頭尖……

此外,多怒,臉為赤;多哀,臉為灰;多冷,臉為青……久而久之,再也不復原本的人形。

故而越是良善之鬼越是魂魄清和,而越是怨毒之鬼,越是兇厲難看。

而死後還能漂亮到像表姐凰嫵那個份兒上的,就真的是命格殊異,天賦異稟了。

“這五鬼既然長成了這種鬼樣子,頭尖、臉狹、腹脹、青皮、瘦小……

大概率既鄙薄又自視甚高、既貪婪又色厲內荏,可能生前還被自家山君嚼得七零八落,連一副完整的五官都沒能剩下。”

靠著在“亡人鄉”見多了鬼物的經驗,王遠僅憑五鬼的外貌就對他們的性格猜度了八九分。

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輕笑一聲:

“嘿,這可不巧了嗎?想找大老虎,哪裏還需要問那些傻乎乎的走獸。

要論對那白山君的了解,誰又比得上這些天天在身邊伺候的倀鬼?

而且,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對付的,不是那些聰明人,卻也不是那些蠢人,而是這種自作聰明又格外貪婪的蠢材啊。

三句話,讓倀鬼把自家山君獻上。”

打定主意,王遠不慌不忙地對他們沉聲問道:

“你家的獵物?你們又是哪來的小鬼?”

五只倀鬼漸漸走到樹下。

走在最前面負責看路的那個“一只眼”,擡頭盯著王遠看了一會兒,有些驚奇這人見了鬼竟然不跑?

隨即,走在最後面的那“一張嘴”忽然張開嘴巴,發出破鑼一般的嗓音:

“呵,你竟然不怕我們?

小子聽好了,我們乃白山君座下五位尚膳大臣——一目五先生,專司山君膳食。

不想死的,就趕緊把那肥豬、肥羊、肥牛通通給我們交出來。”

王遠發現這張嘴在說話時抑揚頓挫,每句話的嗓音一樣,但語氣卻有所不同,就像是有五個人在通過那一張嘴說話。

特別是在說“一目五先生”這五個字的時候,一個鬼都沒有拉下。

‘一目五先生?倒也和這五個家夥十分相稱。

不過侍奉山君的尚膳大臣是什麽鬼?一只老虎也學人開牙建府?這幫家夥也太會給自己加戲了吧?’

“倀鬼”這種存在本是被老虎吃掉的可憐人。

但這些可憐人在死後卻化作被老虎驅使的鬼物,對老虎忠心耿耿自詡忠仆,反過來再去禍害其他生人。

據王遠所知,老虎一般是在晚上覓食,尤其是黎明和傍晚時最為活躍。追隨它的倀鬼就會提前出動幫它圈定獵物,做好標記。

時間一到,就領著自家山君前往就食。

如果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倀鬼勉強也算是主管老虎膳食的大臣了。

此刻的王遠雖然心裏深深吐槽,臉上卻如戲精附體,陡然露出驚喜之色:

“哦?你家山君?

我在這北邙山上住了十幾年,怎麽不知道今日竟有一位同類來此?

來來來,你等快快與我引薦這位同宗兄弟!”

語氣中滿滿都是偶遇故知般的喜悅。

就算最專業的表演大師來了,大概也看不破他在十五年生死壓迫下磨煉出來的精熟演技。

這話讓一目五先生聽得登時一愣,看了一圈在樹下匍匐不敢妄動的大群走獸,下意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