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合一)

◎她是我女朋友,我帶家屬來看您。◎

“老師那天說胸悶, 呼吸有點不舒服,我就讓她趕緊來醫院做個檢查。”

十月份,下午的陽光依舊炙熱, 但空氣裏有風, 從窗口吹進來,帶來一絲涼爽。

梁滿靠在窗口,聽喻即安用隱忍的語氣說起馮教授這次入院後的一切。

喻即安那天親自陪她去做了個胸部CT,出來的結果不是很好, 影像科報了復發可能, 但喻即安不敢相信, 回科室找王曉雲商量。

他們倆其實心裏都知道, 影像科這個結論八成是準的, 還有兩成判斷錯誤的可能, 是因為所謂的運氣。

馮教授被緊急收住院,當天就抽血做了急查, 腫標數值已經升高。

“然後她出現了頭暈、惡心的症狀,晚上還咯了一次血。”

喻即安說到這裏,低垂的眼瞼抖了兩下, 睫毛顫動, 像驚慌恐懼的蝶。

“這個時候我們基本可以確診, 老師的肺癌復發了,我們不敢相信, 不敢信命運這麽殘忍。”

喻即安擡起頭, 見到梁滿面露不忍的表情裏,有一絲疑惑, 主動解釋道:“老師得的是小細胞肺癌, 距離她一線治療結束還不到三個月, 說明一線治療失敗了,而在三個月內復發的,被稱之為難治性小細胞肺癌。”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原本小細胞肺癌就有腫瘤細胞倍增時間短、進展快的特點,治療難度很大,現在在這麽短時間內復發,治療起來只會更棘手。

“就算有二線方案可以選擇,我們也要考慮到老師的身體狀況和年齡,她的身體有沒有沒辦法再承受一次……”

喻即安的聲音哽咽起來:“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他說,明明之前的治療效果還不錯的,怎麽會突然之間就復發,他想不通。

梁滿凝視著他的側臉,此刻他不是醫生,而是一名普通的,為家人憂心憤懣的患者家屬。

他轉身靠在墻壁上,腰忽然彎下去,一同彎下去的,還有他的脖頸。

“阿滿,我真的太沒用了,什麽都做不好。”

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聲音裏滿是疲憊和沮喪。

梁滿一愣,心臟處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隱隱作痛起來。

她忙上前抱住他,堅定地否認他的話:“不,喻即安,你很有用,什麽都做得很好。”

喻即安低著頭,用頭頂頂住她的胸口,視線盯著她的鞋尖,使勁地睜大著自己的雙眼。

“……是嗎?那為什麽……我會弄丟你,也治不好老師的病?”

“阿滿,我也對我自己……很失望啊。”

尾音發顫,哽咽的感覺愈發濃重。

梁滿稍稍松開他,有些後悔那天自己跟他說過這句話。

如果馮教授不是這麽快就癌症復發入院,那句話其實很一般,等他們和好自然就過了。

但壞就壞在,事情就特麽這麽湊巧,馮教授的病情復發了,不僅僅是小細胞肺癌,而是冠上了難治性的前綴,喻即安現在就是一頭悲傷的困獸。

他本來就因為梁滿對他的“失望”難過,現在簡直就是疊了buff,他又是那種凡事先反省自己的性格,於是便陷入如今這樣自我懷疑的泥淖。

梁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覺得掌心有點濕潤,她心裏一頓。

喻即安哭了。

梁滿見過他紅眼睛,但沒見過他真的哭。

而現在,他的臉是濕的。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手僵在原處,既怕他的自尊心受挫,又怕他的情緒不能宣泄出來。

喻即安躬著腰,一動不動。

梁滿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半晌,她蹲了下來,去看他的臉。

問道:“喻即安,你想哭?我可以陪你。”

喻即安一愣,水潤的雙眼將視線轉向她,她故意離他近一點,兩雙眼之間的距離不足十公分,足夠他看清她眼裏的情緒。

沒有鄙夷,沒有嫌棄。

她很認真地跟他說:“哭出來會舒服點,誰都可以軟弱,你想哭就哭,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要你能排解情緒。”

道理誰都懂,可是……

喻即安擡起胳膊,顫抖地抱住了梁滿的脖頸,然後整個人蹲在了地上。

白大褂的下擺拖在地上,本來因為他彎腰就快要掉下來的聽診器從口袋裏滑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它的主人此刻卻無暇顧及它。

喻即安的頭靠在梁滿的肩膀上,默不作聲,呼吸打在她的頸窩上。

梁滿等了一會兒,正想擡手拍拍他,又或者跟他說說話,就感覺到頸窩處變得濕潤起來。

她一愣,擡起的手頓了頓,輕輕放在他的背上,過了一會兒才輕輕拍了兩下。

“阿滿。”他這時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哽咽,“阿滿,我好累啊。”

“嗯,那就先休息一下。”梁滿低聲應道。

喻即安眼睛緊緊閉著,“我就想要我愛的人都一直陪著我,怎麽就那麽難,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