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頁)

他忍不住扭過頭,透過簾子瞧著自家四公子。

青衫儒雅的十六歲少年,一雙眼睛淡漠地盯著厚重車簾,仿佛在透過車簾看什麽東西。

少年的五官其實有些寡淡,可是全都湊在一起之後,便成了一副可以細細臨摹的古畫,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不近人的仙氣。

艷極情極,風雅透骨。

奇怪,明明還是朝夕相處的那個四公子,即使身體贏弱,卻自有一分讓人看著就會忍不住憐憫的風流在其中。

可是觀書卻覺得這個四公子與從前完全不一樣。

這不一樣在哪裏,觀書說不出來,只覺怪怪的。

“可要是這歸雲仙府的人在咱們眼前死了,到時候有人怪罪下來,怕是會為難到太子爺。”

觀書是個懂利弊的,跟在四公子身邊久了,有些東西自然而然會浸染到。

蕭懷舟的一舉一動並不僅僅關系到自己,而是牽連著太子的名聲,若是全力救治這位歸雲仙府的傷者,倒是可以替太子博一個好名聲。

若是棄置不顧……

蕭懷舟沒有說話。

他心裏很清楚觀書所說的事情,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謝春山絕對不會死。

他謝春山是誰,是歸雲仙府的天之驕子,是他人口中的高懸明月,是世間上下千年來唯一有機會飛升天道的寵兒。

謝春山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死去!

若不是現在他十分清楚謝春山這半死不活的狀態不能開口說話,他真的是想要下車問一問謝春山。

朝代更叠,是命數使然。

那麽謝道君的生死,是不是命數使然呢?

車外紛紛揚揚的小雪逐漸停了,在日落西沉的時候化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本來蒼梧大道上的雪就很薄,被雨水沖刷下去之後漸漸融化,露出下面有些年歲的青石磚來。

有夜風呼嘯而過,吹動馬車四角墜著的青銅鈴鐺,回音繞繞,經久不息。

一人一馬車,就這麽在空寂無人的大道上對峙著。

只不過,蕭懷舟坐著,而謝春山是狼狽地趴在那兒。

潺潺血水染透了謝春山的白袍,將他腰間‘歸雲仙府’的印記浸透,遮掩住他的身份。

此刻他只是個需要救助的凡人,而不是什麽謝道君。

雨越下越大,他身上的血好像流不幹凈似的,順著雨水蜿蜒過來,一路繞到蕭懷舟的馬車面前,成為一條血河。

過了很久,蕭懷舟掀開車簾,與謝春山隔著迢迢長街相望。

他很清楚,謝春山現在看不見他。

雙目失明,指骨盡碎,一身法術都被奪去,曾經的天之驕子被人打斷脊骨廢去功夫丟在此地,連本命仙劍都被折段。

這便是初遇時候的謝春山。

一無所有,比凡人還要脆弱三分的謝春山。

前世,蕭懷舟派人打聽過,謝春山曾是歸雲仙府的得意弟子,但是因為一件事與府主產生了分歧,又被人以此大做文章,賜了個罪名關入思過崖百年。

只是不知,原本應該呆在思過崖思過的謝春山,為何會這般狼狽地出現在王都之中。

蕭懷舟盯著那張令人無法忘卻的臉。

不得不承認,謝春山被譽為高懸明月,是實至名歸的。

即使他現在半張臉都沾著血,青絲長發淩亂地散落在額間,也掩蓋不了他那股立於山巔,受凡人敬仰的風姿。

從他的角度高處俯視,謝春山狼狽雖狼狽,垂眸合眼之間,卻掩蓋不住那股傲殺三界不折傲骨的氣魄。

蕭懷舟看得入了神,曾經他有多喜歡這張臉啊。

喜歡到他幾乎都忘了,忘了自己前世曾付出多大努力。

為他不遠千裏求藥,為他兵臨城下,為他樹敵無數,為他遠赴東夷,埋下亡國禍端。

這才將謝春山這只人不人鬼不鬼的破布娃娃,一點一點縫合好,悉心拼湊。

重新變成高懸明月的模樣。

黑色的長靴,一步一步踩著血水走向地上趴著的那人。

他站定在謝春山面前,彎下腰,垂頭看他。

高懸明月?

那麽,這一世。

就讓他親手將謝春山拽下來,狠狠砸進這紅塵裏,將他弄臟,將他染成別的顏色。

他要碾碎謝春山的無情道,他要讓謝春山與他同葬。

他要謝春山連死,都只能死在他的手裏。

“把他帶回去,關在我的寢宮裏,手跟腳,都鎖上鏈子。”

黑色長靴不再留戀,調了方向踏水而去。

作者有話說:

蕭懷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鎖起來,鎖起來!

謝春山眯了眯眼:了解,媳婦兒的愛好已經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