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看雪

尤裏斯來帝國軍校接他這件事,時灼提前半小時收到了他的信息。當時他在項目室裏給夏遙光幫忙,看到信息後臨時和對方請了個假,就離開項目室往校門口的停車場走。

這會兒正是學生下課的時間,路上各院系的學生來來往往,時灼混在其中也像個在校生。他在走到地面停車場的時候,就被一年級的新生給攔了下來。

對方頂著張涉世未深的臉找他問路,似乎和朋友約好了在西島咖啡廳見面。時灼憑借多年前的記憶給他指路,新生正對著他手指的方向進行確認時,停在兩人身後的懸浮車忽然按向喇叭。

駕駛座的車窗從裏側降落,尤裏斯戴著墨鏡看向時灼問:“他要去哪裏?”

時灼略微意外地揚了揚眉,“西島咖啡廳。”

尤裏斯聞言,掃了一眼他指的方向,語氣不鹹不淡地糾正道:“你說的是咖啡廳的舊地址,西島已經搬去圖書館旁邊了。”

時灼的神色驚訝又恍然,回過頭去向那位新生道歉,問他去圖書館的路會不會走。

新生點點頭朝兩人道過謝,就抱著手裏東西往圖書館去了。時灼轉身繞去另一側上車,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開口道:“殿下,你這副墨鏡看著不錯。”

“你喜歡?”尤裏斯將車輛調整為自動駕駛,在懸浮車完全升上空中軌道後,摘下那副遮擋面容的墨鏡給他,“可以拿去。”

時灼順手將墨鏡戴在臉上,仰頭靠進柔軟的座椅背裏,“殿下,你要帶我去監獄裏見誰?”

“見前不久入獄的人。”尤裏斯回答。

“那位希林議員?”時灼沒有琢磨太久,就迅速反應了過來,“是和我有關的事?”

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時灼心中隱約有了猜測。尤裏斯的事他幫不上忙,而他身上沒有解決的事也只有一件,就是前不久尤裏斯找人查的那件事。

“給他定罪的審批流程還在進行,但他的罪行已經板上釘釘證據確鑿,羅溫通過他下達的指令查到了你們。”皇太子擰眉看向他解釋。

注意到對方用的人稱不單單是指他,時灼墨鏡下的嘴唇扯出輕微弧度來,被墨鏡擋住的雙眸卻透出了冷意,“我在時家從沒見過他,和他也沒有任何交集。我只是時家被流放的私生子,對帝國議員起不到任何威脅。”

尤裏斯伸手摘下他的墨鏡,凝神望向他眼眸緩緩開口:“他這樣做的動機暫時不清楚,但我猜測這件事也和我有關。”

“或者換句話說,”對方停頓了一秒,繼而直白地解釋,“你隊友的死亡,是我間接造成的。”

幾乎是不帶任何思考,時灼眸色堅定地反駁:“殿下,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

“他忌憚的不是你私生子的身份,而是當年在軍校我對你的招攬。”尤裏斯面容冷沉地開口,“或許是偶然得知,你沒有死在戰場上,他才會想要滅口。”

“將你送入監獄的人是西瑞爾,這是事先安排的計劃中的一環,但他不知道你在戰場上受傷。”尤裏斯說。

時灼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西瑞爾讓人以逃兵名義,將他送入邊境城的監獄裏。不僅方便尤裏斯以莫森·諾因的身份,能順理成章地將他從監獄裏買出來,也歪打五撞地讓他躲過了後續追殺。

看來作為監獄長的謝裏登,似乎對他的前嶽父隱瞞了,帝國監獄中死囚買賣的事情。

假如是按照這條線梳理下來,時灼擡頭朝面前的人露出笑容,“殿下,到最後還是你救了我。”

對著他的笑容沉默兩秒,尤裏斯似乎想將錯攬上身,“西瑞爾駐守在其他戰區,如果他去了你們那裏,你的隊友或許不會死。”

時灼愣愣望向他那雙冰透眼眸,從這一刻起開始有所感應,對方那晚聽到他醉酒後的話時,會是怎樣沉重而不好受的心情了。

對方似乎仍舊是會擔心,無論第幾次提起隊友的死,他的內心深處都是消極沉落的。但其實自那晚尤裏斯的擁抱過後,他好像就已經從自己內心中走出來了。

“殿下說得有道理,”時灼神色認真地接話,“但這件事誰都沒有錯。”他輕輕握住男人修長的手指,“而唯一有錯的人,也即將為他犯的錯,受到應有的懲罰。”

時灼在帝國監獄中的封閉會客室裏,見到了他素不相識的那位希林議員。押送看守囚犯的獄警立在墻邊,時灼坐在這位昔日地位尊貴高高在上,如今看起來卻落魄而狼狽的男人對面。

對方的頭發與胡子已經花白,假如不是穿在身上的臟亂囚服,與戴在手腕上的清脆作響的鐐銬,他看起來就像邁入老年的普通公民。

但對方那雙年邁渾濁的眼睛中,仍有殘留的恨意與不甘出賣了他。

時灼忽然就喪失了與他對峙的欲望,看著他那張溝壑滿布陌生卻惡意的臉,許多質問指責甚至是嘲諷辱罵的話,蜂擁著擠向嘴邊一層層高高堆積起來,最後都只化作一句不帶感情的冰冷話語:“議員閣下,你為什麽要殺我的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