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散戾氣活人似厲鬼,吃豬頭反被豬頭戲

嚴夫人言行舉止刻薄怪異,她一邊為死鬼老公喊冤,寒天雪地的奔波, 十四年都不放棄, 一大早就等著陸善柔等人過來,卻一邊罵死鬼老公是個禍害,還把她好不容易從亂葬崗裏搶救出來的、藏在雞窩裏的焦骨扔了喂狗!

這究竟是個什麽人嘛?

但陸善柔不得不耐下性子,繼續和她溝通, 說道:

“雖說燒成焦炭的骸骨沒有用了,但是你相公說他將那些民間告狀的上書都抄錄備份,用來當護身符, 將來有朝中大員為他翻案, 官復原職,這些護身符藏在何處?”

嚴夫人擡頭看了看天色, 說道:“要喂豬了,每年家裏都指望著豬的收成好過年。”

嚴夫人熟練的捅開爐子, 拉風箱,把火燒旺了, 在大鐵鍋裏添水, 然後用葫蘆瓢舀了四瓢谷糠, 攪拌均勻, 開始煮豬食。

嚴夫人幹活麻利的樣子, 一點京城官太太的做派都沒有了。

看著谷糠一點點在鍋裏翻滾,嚴夫人有空回答陸善柔的問題, 她搬了個馬紮子, 坐在灶火前, 雙手向著爐膛裏的火, 手背的皺紋深得足夠夾死蒼蠅,說道:

“我這個冤家,是個混賬東西,他誰都不信,連我這個枕邊人也不信,只相信自己。我當時探監的時候就問了,東山再起的護身符藏在那裏?他非不告訴我。”

陸善柔說道:“夫人這話就矛盾了,他一定相信那個朝中大佬會幫他,所以把貪腐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認了罪,沒有讓都察院繼續查下去。可見他還是相信的。”

“而且,換成是我,我肯定會告訴你啊,萬一我被弄死了,誰替我把那些說話不算話的貪官們一起拉下地獄呢?就是死也要找個墊背的,大家一起貪的錢,憑什麽就我一個人死,都去死!”

嚴夫人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陸善柔,“你這樣子,有點我那個死鬼老公的意思了。但,現實就是,他當時並沒有告訴我。他要是告訴我了,我去順天府衙門告狀的時候,就會當證物一起交給提刑所。”

陸善柔思索片刻,說道:“會不會是當時有人暗中監視你們,如果他告訴你,你也會有危險,那些護身符會被搶走,銷毀。所以,他要等到沒有人監視的時候再告訴你。”

嚴夫人點頭說道:“有可能吧,反正我們的家被抄沒了,一個個凈身出戶,一張紙、一個布片都拿不出來,那些把柄如果在家裏,早就被人搜羅走了。”

線索又斷了。

不過,查案這麽多年,陸善柔已經習慣了失望,失望是常有的事情,但她從未絕望過。

陸善柔說道:“狡兔三窟,像你相公這麽陰險狡詐的混賬東西,不會把這麽要命的東西都放在家吧?”

嚴夫人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去他養的外室那裏找過了,也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陸善柔聽了,很是無語,不知道怎麽接茬,“你……你那個死鬼老公背叛了你,你還替他伸冤?”

嚴夫人猛拉風箱,爐膛裏的火勢呼呼上竄,“他的確是個混賬東西,是個禍害,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啊。我以前的錦衣玉食,都來自於民脂民膏,我明知如此,依然享受的很,從來沒有愧疚,現在也沒有。幸虧以前享受過了,不枉此生在人間活過。”

“外室那個賤貨,我提溜著腿就把她賣了。我和相公,是破鍋配破蓋,天生一對。”

“我其實不是為了給他喊冤,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大家都是貪官汙吏,憑什麽他們還能在京城呼風喚雨,吃香喝辣。我就得在鄉下喂豬、整天和這些愚蠢麻木無知的村民生活在一起?”

“要喝西北風,大家一起來啊!我一個人喝夠了!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快死啦,黃泉路上多寂寞,多拉點貪官下去,有人作伴,哈哈哈哈!”

陸善柔深受震撼:嚴夫人這種坦坦蕩蕩的壞人,她頭一次見。

虧得她還在路上想著是嚴氏夫妻伉儷情深的緣故。

其實並不是,只是一個刻薄的、以怨恨為動力的老太太厭倦了鄉下單調乏味的生活、想毀滅一切的執念。祭屋祭田提供了溫飽,但也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栓在這裏。

這時,鍋裏的豬食已經開始冒熱氣了。

屋子裏,陶朱和麥穗也吃完了午飯,半大小子,吃啥啥不剩,一個蒜泥豬頭吃的精光,杠子面饅頭也吃沒了。

嚴夫人收了碗,將臟碗和筷子都放進鍋裏冒著熱氣的豬食裏涮了一遍,熱水裏的谷糠吸附了油脂,洗幹凈了碗筷,還給豬食裏增加了“滋味”。

嚴夫人對著陶朱和麥穗點點頭, “你們兩個花瓶不能白吃白喝,長的好看也不行,我家不養閑人,來,將煮好的豬食倒進去,把豬給喂了。”

喂豬?這個有趣!我還沒幹過呢!

陶朱一瓢瓢的把鍋裏的豬食舀進木桶裏,舀了半桶,麥穗就提著去喂豬,倒進食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