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對嘉靖的最後一次“調教”(第2/3頁)

“何人的奏疏?”

“不知。”

且不說群臣如何想法,陸炳和呂芳已經聚到一起,小聲低語兩句後,就一並朝著裏面走去。

等到他們來到殿內,嘉靖依舊保持著相同的姿勢,雙目微微凸出,胸膛劇烈起伏。

陸炳和呂芳心頭一悸。

他們都是最早跟著嘉靖的人了,從大禮議之爭,到壬寅宮變,再到誅殺嚴黨,一樁樁一件件,親身經歷過多少驚心動魄的事情,也從未見過嘉靖像今日這樣獅子般吼叫,瘋子般狂怒!

何等奏疏,有這般威力?

答案很快揭曉。

見到陸炳進來,嘉靖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地上,示意他去看。

陸炳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撿奏疏,翻了起來。

眼見陸炳的視線真的落了上去,嘉靖的瞳孔又是一縮,感到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立於天地之間。

陸炳低著頭,並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神色變化,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心頭也湧起驚濤駭浪,更是大悔,立刻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錦衣衛即刻緝拿海瑞,臣失察之罪,當受懲處!”

錦衣衛的職責,確實是料事於先,這種觸怒君上的奏疏,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嘉靖面前。

可惜這段時間,京師錦衣衛的主要重點,放在小世子上。

正如那一日嘉靖所預料的,景王眼見這位哥哥得了子嗣,將自己最大的優勢抹平,在府內暴跳如雷,甚至真的有所意動,準備對那位小世子不利。

如果別的人敢做這種誅九族的謀劃,早就提前抓起來了,但涉及到皇子,陸炳還是以防範為主,加派人手盯著景王一舉一動,在拿到真憑實據之前,不敢輕舉妄動。

嘉靖那時的命令,也使得錦衣衛放松了些對京師百官的監察,海瑞又是個平平無奇的戶部主事,哪怕在地方上有些功績,也有海筆架的名聲,到了京師又算得什麽?

種種因素下,才讓《治安疏》上達天聽……

陸炳這是為了嘉靖好過些,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可謂一片忠心,呂芳知其意,亦是暗暗點頭。

然而他們都沒有想到,嘉靖聞言定定地看著這位奶兄弟,露出古怪的笑容:“失察……失察……你執掌錦衣衛三十年,也會失察?”

陸炳僵住。

呂芳大駭。

嘉靖的兩眼則翻了上去,黑色的瞳仁不見,只露出白色的眼珠,怪笑道:“朕知道了,天下的臣民等了好些年,就等著有這麽一個人出來罵朕,接著逼朕退位……上下一心,內外勾結,朕居然被你們蒙在鼓裏!”

陸炳和呂芳都懵了。

若論親近,普天之下,沒有臣子比他倆更親近。

曾經的陶仲文不行,背黑鍋的嚴嵩更不行。

現在嘉靖居然連陸炳都不信,而聽這意思,甚至呂芳都受到了懷疑?

“自私自利到極致的人,在關鍵時刻,當然只信自己。”

這一場好戲,同樣落在真武玄嶽上端坐的李彥眼中,悠然評價道。

或許陸炳和呂芳跟著嘉靖數十年,在日常的行為上極為了解,但終究君臣主仆有別,還是無法全面地了解嘉靖的秉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彥接觸嘉靖並不多,但無論是從史書的了解,還是這個世界的了解,都看出這個大明天子,是一位剛愎偏狹,矛盾自私,言不由衷,疑心病極重之人。

在經歷了大禮儀等諸多紛爭後,骨子裏更是有一種喜歡跟臣子對著幹的樂趣。

正因為如此,嘉靖才要群臣在這個關頭上賀表。

俸祿不發,年過難過,卻要給天子移駕新宮極盡吹捧之言,是不是很憋屈?

那也得忍著!

講道理就不是權力了,唯有淩駕於道理之上,才是強權!

這樣性子的嘉靖,執掌大明天下已經四十年,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居高臨下的掌控,結果在群臣皆上賀表,粉飾太平的時候,居然被海瑞以一道這樣的奏疏,將自己幾十年的作為批得體無完膚,將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又沒人敢直說的真相血淋淋地揭開,心中的震驚、狂怒和不敢置信,自然難以言說!

關鍵在於,嘉靖很快產生了聯想。

這是一場集體預謀的逼宮,那個戶部主事無關緊要,關鍵是群臣都要反了,甚至連身邊人都受不了自己,上下一心,內外勾結,逼他退位!

於是乎,那夾雜著失望與瘋狂的飄渺聲音,清晰地傳入殿內重臣近臣的耳中:“既然天下人都不值朕久矣,那朕還有何顏面再立足於世?便如你們所願,傳旨退位,回西苑自我囚禁便是……”

這話任何一位臣子都受不住,陸炳和呂芳如夢初醒,嘶聲地倒在地上,拼命叩首:“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