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這樣的降魔之法,是不是有點太傷他?

每個朝代的煙花女子,都有不同朝代的特色。

唐朝是以坊市經營為主,鼎鼎大名的平康坊,出過許多“都知”,有主持宴會,八面玲瓏的能力,還擅於寫詩,甚至精通禮樂。

宋朝是以官妓為主,隨著門閥世族的消逝,科舉制度的發達,導致了官僚隊伍的整肅,法律是禁止官員宿娼的,雖然根本止不住,但至少有限制和約束在,這個時代的詞作風靡一時,名妓自然也擅長作詞、唱詞。

明朝則誕生出了“名妓文化”,尤其是中後期乃至晚明,開放的社會風氣、娛樂化的刺激和名士群體的出現,使得一大批名妓在這時湧現,短短幾十年間,先後有近一百二十位名留後世的妓子活躍在社會上,是絕無僅有的。

既然都能成為文化,這一批的名妓在藝術才能方面又有精進,詩詞歌賦、繪畫戲曲、琴弦絲竹,種種領域都有涉獵,不僅精湛於某一種技藝,還能融會貫通,身兼數藝,堪稱真正的全才。

此時琴鳳姑娘,就是全才,能詩律,善書法,精易理,通史學,讓場中之人如癡如醉。

對於文人墨客來說,皮肉關系是最低級的,他們來到煙花之地,要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慰藉,當然如果能同時年輕美貌就更好了,所以才貌兼備的花魁才會那麽讓人喜歡……

“琴鳳姑娘才貌雙全,理應艷壓群芳,居然未曾入選花魁?簡直豈有此理!”

“呵,這等滄海遺珠,今日得見,實在大幸,當浮一大白!”

相比起堂內眾人的議論與驚喜,嚴世蕃這位縱情聲色的小閣老,反倒顯得格格不入,眉宇間那股陰冷之氣越來越濃郁。

直到琴鳳來到面前,審視打量一番後,硬梆梆地開口問道:“你可知《資治通鑒》是帝王之書?”

這個問題,讓在場眾人臉色立變。

一方面震驚於這位的大膽,但凡涉及皇家的事情都是極為敏感的,此人居然以如此隨性的口氣道出。

另一方面也擔心琴風姑娘的應對,稍有差池,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不答,又失於得體,可謂進退兩難。

琴鳳同樣沉默下去,就在嚴世蕃嘴角揚起,準備譏諷之際,這位女子卻道:“資治通鑒,鑒於往事,資於治道,乃宋神宗禦筆欽點,自是宋室帝書,然這份尊榮非其獨享,還有兩冊寶籍與之齊名!”

嚴世蕃眉毛一揚:“哦?是哪兩冊?”

琴鳳回答:“《太平禦覽》與《冊府元龜》。”

嚴世蕃頓時點頭:“有見識!”

《太平禦覽》,宋太宗時所修類書,初名《太平總類》,因為書成後宋太宗自稱要每天讀三卷,改名《太平禦覽》。

《冊府元龜》,宋真宗時所修類書,“冊府”是帝王藏書之地,“元龜”是用以占蔔國家大事的龜,如此起名,同樣是後世帝王治國理政的借鑒。

琴鳳又接著道:“《冊府元龜》《太平禦覽》均撰千卷,分門別類,采摭群書,史料、典故等無所不包,《資治通鑒》僅兩百九十四卷,專為治史,更為精要……”

書並不是越長越好,但相對來說,裏面收錄的資料自然就有多寡對比,如《冊府元龜》和《太平禦覽》屬於類書,以史料來說,有編年體,也有列傳體,而《資治通鑒》則是單純的編年體史書。

對於工具書來說,前兩者更便於檢索,自然也更加適合作為帝王的教科書之用,琴鳳將它們拿出,作為帝王之書的旁證,這個回答既展現出了高超的見識,又不會為自身招惹麻煩,堪稱滴水不漏。

嚴世蕃頗為滿意,稱呼上有了認可,卻並沒有放過她:“那琴鳳大家通讀《資治通鑒》後,有何感想?”

琴鳳略帶沉吟,就在嚴世蕃以為她會說出類似於“以史為鑒,可知興衰”的觀念後,這位嬌柔的女子卻道:“旁人承諾的事並不作數,只有自己能掌握的方為依靠,這是奴家從中所獲……”

嚴世蕃目光大動,結合自身近來的處境,極為喜歡這句話,撫掌一笑:“好!好!能說出此番言語,是真的有了見地!”

琴鳳回了一禮,卻沒有轉向他人,眼神裏依舊帶著幾分求知之欲:“小女子一味自說,還望官人賜教!”

“那我就說說我的見解!”

嚴世蕃談心大起,他確實喜歡《資治通鑒》,卻好好批判了司馬光一番,認為書中多所闊略,滿是主觀臆測,必須作補。

實際上這個倒也不是特立獨行的觀念,而是較為普遍的認知,歷史上明朝的嚴衍,還花了三十年時間寫出一本《資治通鑒補》,“闕者補之,訛者訂之”,體現出司馬光是怎樣對史書原文進行修改,再加以推測,為什麽要那樣修改。

嚴世蕃沒有他本家嚴衍的治學態度,口才卻是極佳,長篇大論,滔滔不絕,講得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