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以後再也不要稱職務了……

嚴府內宅。

退婚書掉在地上。

嚴嵩用慢吞吞的語氣,講述起了嚴世蕃入天師府後,外面發生的一切。

包括鄢懋卿和羅龍文的險些獲罪,包括他入宮擺出大義滅親的姿態,提議要將自己的獨子杖責流放,包括徐府以妄冒之因,免除婚約。

自始至終,嚴世蕃都跪在地上,默默聆聽。

到了最後,那始終昂起的腦袋終於低了下去,緩緩開口道:“此次嚴黨險些分崩離析,確因我而起,孩兒知罪了!”

眼見他並沒有大吵大鬧,歐陽氏松了口氣,嚴嵩眼中的憂慮反倒更甚:“你待如何?”

嚴世蕃僅僅沉吟了片刻,就有了具體的目標:“先弄清楚,對付我們嚴黨的幕後主使是誰?這個深仇大恨結下,就沒有緩和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

聽到父子倆開始談正事,歐陽氏準備避開,嚴嵩卻握住妻子的手,不讓她離去:“你接著說……”

嚴世蕃道:“我初聽此事,以為又是清流上奏彈劾,但汙蔑鄢懋卿和羅龍文通倭,那就不對!”

“清流沽名釣譽,瞻前顧後,不敢輕易動用這等手段,也沒有這般能力,短短十數日間打通關節,連真正的倭寇都找來……”

“不是清流,定是不擇手段之人為之!”

嚴嵩道:“你懷疑誰?”

嚴世蕃分析道:“能辦成這件事的並不多,孩兒懷疑兩夥人,一夥是由李時珍策劃,胡宗憲執行!”

“倘若我此番突患惡疾,是李時珍故意為之,那他定知這等病症,找遍京內名醫都是無用,最終只能求到天師府上。”

“此前種種都是欲擒故縱,包括我在其府邸中,所見的倭國忍者,也是一場戲,為的是遮掩胡宗憲於前線調來的倭寇證人,顛覆我嚴黨……”

嚴嵩緩緩搖頭:“不太像此人為之。”

嚴世蕃道:“孩兒也覺得不太像,如此作為,只為保住胡宗憲在東南的地位,過於冒險,此人自入京以來,得陛下賞識,讓道門歸心,所用的可不是這種小把戲。”

嚴嵩問:“那你還懷疑誰?”

嚴世蕃目光一冷:“趙文華!”

嚴嵩怔住:“元質?為何是他?”

嚴世蕃問道:“鄢懋卿和羅龍文出事後,趙文華在做什麽?”

嚴嵩道:“他近來深居簡出,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他憑什麽能安然無恙,置身事外?”

嚴世蕃冷笑著環視四周:“趙文華是爹的義子,我嚴黨的核心,每年都能在這裏給爹拜年的,又下過東南,與倭寇接觸得最多,鄢懋卿和羅龍文都通倭了,他卻一身清白,豈不古怪?”

別小看這間屋子,自從嚴嵩掌樞內閣,擔任首輔那一年起,由於嘉靖不開朝會,群臣無須到太和殿去朝拜,每年大年初一的清晨,嚴黨在京的一批核心大臣,都到這裏來給嚴嵩拜年。

得此榮寵者,大部分外放了封疆,少部分去了南京六部九卿任職,也有些則因眷寵已衰,被排擠出了核心,每年來的都有變換,可謂年年初一年年拜,你方拜罷我登場。

而趙文華就是其一,哪怕他在嚴黨內部,開始大權旁落,逐漸邊緣化,但對外,他依舊是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讓無數官員咬牙切齒,又心驚膽戰的存在。

因為相比起鄢懋卿的陰毒、羅龍文的謹慎,趙文華還喜歡搶奪他人功勞,此前也去過東南,就是去搶張經和李天寵的抗倭大功。

如果要定一個私通倭寇罪名,趙文華無疑是更合適的人選,然後才是嚴黨的其他人。

現在卻越過了他……

毋須任何證據,嚴世蕃念頭一動,就懷疑起了趙文華。

嚴嵩原本沒有往那方面想,但聽了這一針見血的分析,就知道那位孝順的義子,還真的有巨大的嫌疑,老眼中終於浮出了難得一見的傷感:“真是想不到的……都說人心似水,可水是往下流的,人心總是高了還想高啊!”

歐陽氏則低聲道:“老身不知朝堂政事,但元質常常入府,關系到家中安寧,在這個關頭,只是懷疑的話,可別冤枉了人。”

嚴嵩心裏已經給趙文華判了死刑,無論是不是他,從嚴世蕃將懷疑的話說出口的那一刻,這個義子就留不得了,可歐陽氏既然這麽說了,還是道:“找一找證據吧!”

嚴世蕃毫不遲疑地道:“要尋證據不難,看看刑部牢內,那倭寇證人的下場便知。”

“如果是李時珍、胡宗憲為之,那便是謀定而後動,早就算計好了的,倭寇肯定問不出什麽,毋須擔憂。”

“倘若是趙文華,那就是倉促為之,那個倭寇證人身上必然有線索,怕是活不了,要殺之滅口的!”

嚴嵩默默點頭,在處理具體事務上,這個兒子總是讓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