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6/7頁)

後來,余鶴抄起椅子反抗,余世泉倒是再沒打過他。余世泉很狡猾,意識到余鶴紮手後就不再找余鶴麻煩。

那時余鶴十三歲。

所以初中到高中那段時期,余鶴對父親甚至稱的上恨,這份恨又隨著他長大逐漸消解,畢竟六年過去了,余鶴不再是只能躲在角落裏發抖的少年,而余世泉日益蒼老,也不再怎麽管余鶴。

大概是從前年開始吧,余世泉對余鶴甚至很好,不僅不對余鶴提出什麽要求,余鶴去哪兒玩、花多少錢他也不管。

可能那段時間余世泉的生意比較順吧。

總之,時間非常了不起,它無聲無息卻能抹去很多東西,曾經無論多麽難過的坎,兩年後回頭看都可以一笑置之。

怨恨一個人是很累的,余鶴最擅長的就是放過自己。

談不上原諒,只是釋然了、算了。

就像此刻,余鶴瞧著這份宛如死亡倒計時檢驗單,那些不好的回憶霎時煙消雲散,他想起余世泉帶他騎馬、帶他去遊樂園,叫他‘好兒子’。

想起他因為不小心打碎張婉限量版香水而被張婉數落時,余世泉輕描淡寫地說:“再買一個,多大點事。”

多大點事。

在生死面前,余鶴自己都不好意思計較小時候那點事。

余鶴放下病案本:“怎麽病成這樣了,尿滲透壓比重降低已經瀕臨危險數值了。”

余世泉看了余鶴一眼,沉聲道:“你能看懂什麽。”

對,熟悉的感覺全回來了。

余世泉習慣性地打壓貶低余鶴,在余世泉眼中他余鶴就是幹什麽什麽不行。

不好的回憶消散半秒,又凝結回來。

余鶴一只腳還沒踏上‘誠覺一切皆可原諒’的境界,就被余世泉簡單的六個字拉了回來。

還是原諒不了,連已經釋了的那些然都全部回來了。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怨靈這種東西,那余鶴此時身邊應該全是黑霧,不斷譏諷余鶴居然妄想得到不屬於他的親情。

余鶴冷下臉,不再說話。

氣氛有些許緊張。

然而在醫院裏這種凝重氣氛並不少見,護工見慣不驚,搬來椅子招呼幾人坐下。

余鶴對熱情親切的大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順著護工拽他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上。

病房裏消毒水的味比走廊淡略淡,還有化學試劑的苦味和一種水果過度成熟臨近腐爛的味道,余鶴環顧病房,在角落裏看見三個還沒拆封的果籃。

果籃裏的香蕉已經起了黑斑,芒果皮微微發皺。

余鶴找到了這股糜爛果香的來源。

沒有人會喜歡病房,這裏的一切都在昭顯生命的流逝,就連過了保質期的水果都像在暗示什麽。

余世泉先和余清硯說了會兒話,一問一答很是和睦,他情緒也很穩定,沒有對余清硯指手畫腳。

余鶴打眼一看就知道余世泉在端著,跟談生意似的每句話都是揣摩後說的。

余世泉的男權思想很重,為展示自己在家裏的絕對權威,習慣性否定別人的觀點,用訓導的語氣教別人做事,余鶴明白過來余世泉本質後,當然不會順著他,和余世泉說話總是三五句就能嗆嗆起來。

兩個人都假了吧唧的,說的還挺帶勁。

余鶴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看這對親父子對著演戲哄對方。

話題很快就繞到余鶴身上。

和余鶴說話,余世泉毫不客氣:“聽說你最近跟在傅雲崢身邊?”

余鶴一點頭:“是。”

余世泉放下湯勺,用紙巾按了按唇角:“在余家時一點本事不肯學,離了余家只能做這種事,你就不覺得丟臉嗎?”

“不覺得。”余鶴仰靠在椅子上,對他這個相處十九年的爹十分了解:“你就直說你想幹什麽吧。”

余世泉被余鶴噎得微微一窒,嗆咳起來,他一咳嗽,胸腔裏發出呼嘍呼嘍的蟬鳴,像是肺裏積了水似的。

一聽這動靜,余鶴換了個姿勢,剛想站起來,護工和余清硯就已經圍了上去,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

混亂中,張婉握了握余鶴的手,目光哀而不傷,像是有許多話想對余鶴說,最終卻只說了一句:“好好跟爸爸說話。”

余世泉止了咳,擡手指了指門口,余鶴以為是要自己滾的意思,面無表情站起身,卻聽余世泉問:“門口的人,是他派來跟著你的?”

門口的人?

余鶴往病房門口一望,病房門有一塊兒玻璃,通過玻璃余鶴看到半個衣角,是穿著黑西裝的保鏢。

余鶴:“......”

真是奇了怪了。

余清硯二十分鐘發現有車跟著他們,余世泉十分鐘發現病房門口有人守著。可余鶴出門打籃球那回,整整三天都沒發現有保鏢跟著他,後來要不是傅雲崢告訴他,他這輩子都不知道被人暗中保護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