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馥華堂 以智慧明,滅諸暗癡。(第2/2頁)

蔣騅再看過去,細瞧瞧,是有點不高興的意思。

沈家近來的確不安生。

盛澎反應過來問他:“你也是去州市吧?”

蔣騅說:“替我媽去給章老先生送點禮。”

這一趟公事倒是次要,主要是沈弗崢想去拜訪章載年,盛澎只曉得這位章老先生幾十年前是個能寫會畫的紅頂商人,盛名才氣一樣不缺,後來在京幾乎銷聲匿跡。

“你們家跟姓章的也有淵源?”

看著沈弗崢走近,蔣騅喊了聲四哥,忽的彎起嘴角,笑容蔫壞:“那淵源可大了,我跟你們坐一個車吧,好好跟你講講!”

之後有蔣騅揚家醜,車內氣氛熱鬧許多。

盛澎從後視鏡瞥一眼後座,小小一塊方鏡,除了繪聲繪色的蔣騅,還映著另一張稍顯霽色的面容。

盛澎松了一小口氣,專心紮進八卦裏,細聽頭尾。

說蔣騅的親爹跟章老先生的女兒曾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兩家甚至有過口頭婚約,只是二十多年前一場變故,章載年退了下來,章家舉家離京,搬至州市,這樁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這麽多年,對這位章阿姨,可以說是念念不忘,七八年前,這位章阿姨喪夫,我媽差點以為我爸要跟她離婚,可惜啊,人家思念亡夫,又誠心禮佛,壓根沒打算再嫁。”

“沒道理啊,”盛澎接話說,“跟你爸青梅竹馬,少說今年也四十多了,就算年輕的時候再漂亮,現在也沒看頭了,你爸之前可是搞文化的啊,什麽美人沒見過,有什麽可念念不忘的。”

蔣騅也頭一遭過來,沒見過章清姝本人,就一張褪了色的老照片,還是他從他爹那兒偷拍的。

從盛澎那兒收回手機,蔣騅猜著:“現在科技發達,或許是保養得好吧,反正我媽特緊張,明明是送給章老先生的禮,非要我把東西給章阿姨轉交,擱這兒點人呢。”

來了興趣,盛澎想一睹芳容,從副駕扭身望向沈弗崢:“四哥,咱們也一塊吧?聽說那兒還是個老戲館,沒準挺有意思。”

車子順導航開到粵劇館,匾額題著“馥華堂”,雨已經停了,天光半晴半晦,門口停了兩輛運器材的面包車,兩個場工打扮的男人搭手運著東西。

門口掛的黑漆木牌上寫著明天的戲目,一場《斬經堂》,一場《虹霓關》,國仇家恨,兒女情長都演足了。

一進門,目光便不自禁被吸引,挑高的梁枋天花繪著清式彩畫,將空間縱向拉伸,一些傳統建築的細部裝飾,共正中央空寂的戲台呼應,有古今交錯之感。

管事打扮的老頭迎上來說:“不好意思,我們戲館今天不營業。”

蔣騅手上提著禮,道明來意。

老戴沒敢收東西,見三人打扮體面,客客氣氣將他們引到二樓的茶座:“您三位慢坐,我叫人上壺茶水,章老板可能這會兒在忙,我這就去通知一聲。”

茶水很快被穿粗布馬褂的服務生端上來,配著一碟帶殼花生,茶壺龍嘴倒出一線清茶,香霧汩汩。

盛澎正趴在欄杆上,望底下那些黑漆漆的拍攝器材,人頭攢動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忽的,戲台下,燈光大亮。

那一刹而起的儀式感,仿佛是什麽寶玉現世,石破天驚。

鼓風機四面八方吹著,花瓣紛飛,烘托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改良的旦妝依舊秾釅,緞子般的黑長發半束半落,風一吹,長鬢發英氣飛舞,能瞧清臉,兩抹上挑的桃紅眼線無需任何表情,自生冶艷。

看著眼熟。

盛澎瞧出點什麽,猛拽起旁邊的蔣騅,怪叫道:“你過來看!你確定這是阿姨保養好?這他媽是成了精吧?”

沈弗崢手裏捏著白瓷茶杯,坐兩人對面,那是一個更便於觀察的視角,自上俯下,一覽無遺。

攝影師調角度,叫鐘彌仰頭往上看,臉上再多點情緒。

綠袖粉衫的背景裏,花影重重。

她就那麽眺來一眼。

像是機械地完成指令,並沒有實際看什麽東西,濃墨重彩一雙眼,虛而空靈,攝影師非常滿意,一直喊著很好很好,又叫她試著閉眼保持。

大概十數秒。

她在沈弗崢眼裏,仰面闔眸,靜止不動,似一幅隔著四方玻璃垂置的美人丹青,精美絕倫,又不可碰觸。

盛澎和蔣騅正在爭四十多歲能保養成什麽樣,一旁倒茶的服務生路過聽了發笑,解釋說:“沒有四十多歲,這是我們老板的女兒,今兒拍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