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備用鑰匙

從劍川市回到虹市已經七點半,晚高峰末班的堵車大軍還剩一個小尾巴,趙以川黏在尾巴車流中,心平氣和地緩緩驅車往住的地方開。

連了車載藍牙,此時,沈躍的大嗓門充斥整個空間。

“那法官能沒問題?!質證意見一條一條都擺在他臉上了,最後全‘不予采納’憑什麽啊?明顯的工傷,還是因工死亡了都!他好意思判那麽點錢,打發叫花子?!川兒,你趕緊上訴,跟他們磕到底,我 操……”

趙以川聽完他義憤填膺的憤怒,這才慢條斯理回:“該做的我都做了,對方提的,我確實沒想到,就不能反駁。現在找不到新證據上訴,最後還不是落到他們的手裏,算了。”

“不能算了!”

“你這個旁觀者怎麽比我當事人都激動?”趙以川還有心情笑,“得了,你也知道人家背後是萬陽集團,死了一個農民工,如果沒鬧上熱搜影響股價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現在出面是因為虧錢了,不然誰陪你玩兒到現在?”

沈躍聲音更高:“萬陽怎麽了?我他媽連泰恒都不放在眼裏——”

“你明天還要跟泰恒的人去新加坡仲裁,背後說甲方壞話小心遭報應。”趙以川按住掛斷鍵,“中途可以給我打電話,先這樣。”

一句“趙以川你他媽”憑空掐斷,車內霎時的平靜竟有些不太安穩。

身後車輛按了按喇叭,趙以川擡起頭。

紅燈變綠了。

他踩了腳油門,車緩緩地滑了出去。

高架上,所有車輛亮著尾燈,如一粒一粒的塵埃,在光河中隨波逐流。

臨離開高架時堵了足有五六百米,速度被壓得更慢,後視鏡倒映出一雙疲憊的眼睛。

趙以川仿佛長在臉上的笑容在暮色四合時分隨著天光消失沉入黑暗,他本就眉眼淩厲,不笑時氣質越發冷冽些,目光幾乎壓不住的陰沉尖銳,隱有怒意,更是鋒芒畢露。

掌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用力之大,指骨節幾乎發白。

法庭上,他背後是傷心欲絕的老弱婦孺,對面卻是萬陽這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巨物,哪怕有輿論影響萬陽反而強橫訴求與受害人家屬達成和解。當然無法不賠償,可最後請求的數字卻像打了趙以川一耳光。

等候宣判的休息時間,他在茶水間遇到了對方聘請的紅圈所律師。

那男人松了松領帶,對他說:“趙律師,選擇代理這個案子,你很有勇氣。但你確實無法指認他的墜亡和工作內容存在關聯,缺乏關鍵證據的情況下,勇氣似乎沒有價值。”

一句話,對方律師和萬陽代理人的滿臉倨傲,甚至能早於法官宣判他的失敗。

是,勇氣沒有價值。

趙以川不是不能湊合,不懂變通,不識大體。

偏偏這一次沒打算服軟。

停好車,從電梯間走出時趙以川收到裴哲的微信,問他到哪兒了。

他什麽也沒說,徑直用鑰匙打開門。

“回來了。”

就在出差去劍川前,裴哲找他要了一把房子的備用鑰匙,理由是“偶爾給你送東西不用放在物業”。趙以川直覺沒那麽簡單,但依言給了,他想自己也有暗自期待的,希望某天回家後裴哲坐在沙發裏看電視。

現在,他的妄想居然輕易成真,趙以川站在玄關,聽見網球賽實況轉播聲充斥客廳。

“怎麽這麽晚?”裴哲探出頭問他。

“堵車堵得我想死。”趙以川換下穿了兩天的外套,“你吃飯沒?”

裴哲說:“在等你一起吃。”

對話產生奇妙化學反應,趙以川恍惚間以為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他慢半拍地“哦”了一聲,走進客廳,幾個精致的木質餐盒正疊在一起。

網球賽繼續直播,裴哲到餐桌邊把盒子一個一個打開。

通過盒子外殼的LOGO,趙以川發現裴哲買的是虹市排名前三的壽司。家裏還殷實時他吃過一次,食材新鮮,調味很不錯,就是每天只接待兩桌人的規矩很不人性化。現在已被趙以川列入想回味但舍不得工資的清單,可他從未聽說這家高貴日料還能外帶。

但好東西送到家門口了不吃白不吃。

想到這兒,趙以川不客氣地吃了一顆鰤魚壽司,問裴哲:“他家不是不能打包嗎?”

“可你回來都很晚了。”裴哲沒有正面回答。

趙以川笑笑:“有心,謝謝。”

“本來想掐著時間做好,但沒辦法,路上還是耽誤了會兒,口感可能不太完美。”裴哲見他沒表現出喜歡,以為是不合口味,“下次……或者可以讓廚師上門服務。”

趙以川這次再笑,就更真心實意了:“太麻煩,去店裏就行了。”

裴哲說“好”。

低頭狀似吃飯,目光卻在趙以川身上多停留許久。

三月,厚重的裝扮已經不合時宜,趙以川個子高,肩寬,因適度健身撐得起挺括版型,穿襯衫最好看。脫掉外套後,白襯衫衣領處的裝飾吸引裴哲目光,他看了又看,確認這是結婚登記那天自己買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