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安鄉的福源市起了火,所幸撲救及時,目前只余零星火光。

最近的疾醫所前坪站著五六名縣卒,十多名身著黑甲的士卒,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燒焦的味。

為首的黑甲衛的滿臉絡腮胡,頭戴長冠,身披藤甲。

他看向身側的青年,開口道:“這次喊我是為了救火?”

“百將,救火是趕巧。”

那青年連連擺手,“我們可不敢在集市裏縱火,這可是輕則做城旦,隸臣,重則被斬首的罪。”

絡腮胡喝了一口茶湯,看向青年:“那讓我來做甚?李廷尉與我說,他只是看在同鄉份上照拂一二,與你們並無關系。”

“不敢不敢!”

青年聽到李廷尉幾個字時,瞬間想起那位神色嚴酷下令鞭撻的老者,臉上露出懼怕的神色,“只是,只是懇請百將過來撐一撐門面。這事我們也占理。”

之後,他將來龍去脈詳細與絡腮胡說了一遍。

自從豆餅爆火鹹陽開始,尤其紅薯橫空出世,小福星小財神的名號炸響,福源市簡直成為附近黔首、商戶們朝拜的聖地。

前往長安鄉福源市的人氣越火,這也讓長安鄉原本的官市生意漸漸落寞。

他們也不是傻子,鹹陽那麽多大商戶與這一邊做冠名合作,這裏肯定有背景。

所以他們在發現福源市許多開設商鋪的人都沒有入商戶籍時,第一反應不是去報官,而是來合作。

絡腮胡嗤笑一聲,輕蔑道:“誰會想入賤籍。”

他也明白青年是想搞什麽套路,鳩占鵲巢。

秦律規定,各司其職,重農輕商。想要做農戶還是做買賣,沒有人攔著,但是一旦入了商戶賤籍再想改回平民就比較困難。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如此嚴苛的秦律下,黔首們依舊會動用些小心思。

要麽,是不在意籍貫的家中婦人出來做小買賣,即便被官吏抽查,也不會影響男丁。

還有一種是與其他商戶,就是將自家生意交給正兒八經的商籍來經營,最後雙方分成。

但後一種嘛,在絡腮胡看來其實是大商戶巧取豪奪、鳩占鵲巢的詭計。

他們通常用這種借口騙取黔首的信任,讓黔首將商鋪和秘方交給他們經營,等大商戶徹底弄清楚這裏面賺錢的奧秘後,就會一腳將黔首踹開,自己重新開業掙錢。

青年看到絡腮胡鄙視的目光也不在意。

做商戶處處低人一等,臉皮不厚,心不黑,壓根做不大。

他正準備繼續說,不遠處數馬奔騰的聲音響起,縣卒們和黑甲衛第一時間站起,握緊佩劍,警惕地看著遠處揚起的塵土。

當來者靠近,眾人見他們綾羅綢緞,又有黑甲護衛,松了口氣,知曉不會是落草為寇的盜匪。

絡腮胡卻越看越心驚,這貴人是何等牌面的人物,隨從居然是最精銳的那一批黑甲衛。

見他們徑直過來,絡腮胡心裏咯噔了一下,莫非是踢到鐵板了?

但很快他又暗自慶幸。

好在當初接到李廷尉的命令時,他提前找同僚問過一些福源市的情況,知道了些福源市的特殊,所以多留了一個心眼,在騎馬過來之後沒有急著按青年的要求做任何威逼利誘的事。

要不然麻煩大了。

絡腮胡恭敬拱手道:“不知郎君來找何人,有何吩咐?”

公子寒冷冷地看著絡腮胡,他壓根不想搭理,但想起酒肆中父皇面無表情的臉,以及扶蘇笑盈盈的面容。

他下巴一擡,指向被章邯抱著騎馬的張嬰方向。

“問他。”

絡腮胡詫異扭頭,便見一半大小子抱著一稚子

騎馬趕上。

章邯抱著張嬰翻身下馬。

張嬰沒看其他人,直接走向疾醫所,問道:“可有人員傷亡?”

“小福星!”

疾醫所的人看到張嬰,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樣,眼淚落下來。

張嬰心裏一突:“別哭!到底什麽情況,難道死人啦?”

“沒,沒有傷亡。”

疾醫擦了把眼淚,弄成了個花貓臉,才哭戚戚地說,“河神保佑,商鋪沒有燒完,但還是毀了很多,銀錢,收成全都……”

“沒事沒事。”

張嬰聽到全員安然無恙,頓時松了口氣,伸出小手手拍了拍疾醫,奶聲奶氣地說,“人沒事就是天大的福氣,千金散盡還復來嘛,沒關系。”

疾醫一愣,不光是他,其他面帶愧色的殘廢軍卒們也都是一愣。

半晌,他們眼眶紅了,鐵塔硬漢也落了幾滴貓淚。

公子寒端坐在馬車上,冷眼看著張嬰手忙腳亂的一會兒拍拍這個的肩膀,一會摸摸那個的臉頰,那些人也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他心裏哼一聲,對一些賤民張口都能說出籠絡人心的話,怪不得能問出“父皇與扶蘇掉入水中救誰”這種刁鉆問題,小小年紀,心眼也太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