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幹大事不能惜身

“諸位,請到枋頭城周圍的集鎮避一避,葛榮大軍來了。他們就跟蝗蟲一樣,有什麽搶什麽,無惡不作。相信你們也應該聽說過了。”

枋頭城南面靠著黃河的一個村落裏,劉益守帶著幾個武僧,挨家挨戶的將村民們勸離。

他幾乎用不著費口舌,其實這裏的村民早就跟崔冏他們提過要入枋頭城內避難,但最後都被婉拒了。為什麽會這樣呢,其實原因很簡單。

這裏的村民都是“自耕農”,均田制下分到土地,沒有發生意外,得以代代相傳的普通人家。而枋頭周邊的沃土,都是被世家莊園所侵占,那些人自成體系,以枋頭城為核心,河流為掩護,聚居在一起。

這些人除了世家子弟外,其余的都是依附於世家的佃戶和家奴。天下大亂,世家肯定是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保護自家的佃戶啊(亦或者可以說是佃戶被組織起來保護自家地主)。

那些有點小田的自耕農,誰管你死活!

“劉都督高義,老朽在此謝過劉都督。”一個走路顫顫悠悠的老頭,拉著劉益守的袖口,老淚縱橫。

“老人家這是……”

“老朽也是姓李,是這裏的裏長,終於有人肯收留我們了。”

北魏在孝文帝改革後,實行了“三長制”,即:五家為鄰,設一鄰長;五鄰為裏,設一裏長;五裏為黨,設一黨長。這種制度明擺著就是為了管理自耕農的,對於世家豪強沒有半點作用。

當然客觀上還是極大了增加了國家的賦稅和徭役的有效程度。

河北大亂,最慘的就是那些不肯依附於世家,又有自己田宅的普通人。

“老人家上船吧,大家都走。”

劉益守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要知道,宇文洛生的人馬隨時都能趕到這裏,他們現在無非就是打個信息不透明的時間差。

“等等,劉都督,老朽還有個大問題要問清楚。”

李老頭抓著劉益守的袖子不放,神態甚為堅決。

“老人家何事?”

“你們應該是將我們安置在枋頭城周邊的三個集鎮吧。老朽有些擔心,現在這三個集鎮都是被河道保護,然而再過一個月天氣嚴寒,河道結冰,那就跟平地沒什麽兩樣。

到時候在枋頭城的人自然是不必擔心……可我在外圍的人等要怎麽抵擋葛榮大軍?”

李老頭問了一個拷問靈魂的問題。

怎麽辦?

劉益守哪裏知道怎麽辦!

“在下自然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老人家切勿擔憂。”劉益守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李老頭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那在下幫劉都督組織人員撤到船上吧。”

“諸位鄉親,把糧食帶著,貼身衣物帶著。其他的都放下,都走啊,都走。”

李老頭一家一家的去勸說,撤退的進度大大加快。然而劉益守看了這一幕,心裏卻不是滋味。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宇文洛生在天寒後如果打不開局面,會先拿枋頭城周邊三個據點動手。

他現在讓這些人撤離,其實不過是“死緩”一個多月罷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著忙碌上船的眾人,劉益守感慨了一句,天邊雲彩遮住了明月,周邊的一切都是晦暗不明。

“主公,你對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不必自責。”

站在劉益守身邊的源士康拱手說道。

“你不懂。這些人如果不走,他們只會被搶走糧食,未必會死。但如果他們去了枋頭城周邊,一旦宇文洛生打來,這些人極有可能死於戰火,這叫推他們入火坑,怎麽能叫仁至義盡呢?”

很顯然,劉益守想的事情,跟源士康完全不一樣。

“主公,人的能耐是有限度。你能救一人,救十人,但你救不了天下人。主公莫要消沉啊,我源士康看不到有人能比主公做得更好的,且不說什麽爾朱榮和葛榮了。”

源士康有些急了,真害怕劉益守自暴自棄。

“你說得對。”

劉益守淡然回答道,卻沒有說更多。

有了李老頭的加入,撤離速度大大加快,不到一個時辰,所有人都上了停靠在河道邊上的船,只帶了糧食和衣物,損失可謂慘重。

這些人為什麽如此聽從劉益守的話呢,其實倒不是說他的“仁義”之名響徹大江南北,而是葛榮的名聲太壞,已經到了止小兒啼哭的地步。

河北之人,談葛榮色變,沒有人不怕的。所以說戰爭的勝負有時候不僅僅要看自己水平怎麽樣,也得看看對手是什麽樣的人。

毫無疑問,葛榮正在拼命的拖宇文洛生的後腿。

……

回到枋頭城,將那些“流民”安置完畢,天已經大亮了。劉益守頂著黑眼圈回到城中,就看到同樣頂著黑眼圈的於謹,一臉頹喪的坐在議事廳裏,低著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