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履雪殿的名字是真沒起錯,顧念一進去就覺得自己仿佛掉進雪堆,頭皮發緊,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

再加上年深那絕對零度的態度,就更‘凍’人了。

桌案上堆放著很多卷軸式的文件,年深面前也攤開一份,似乎十分忙碌。聽到腳步聲走到近前,他手上的筆才頓了頓,眼眸微擡,“有事?”

“有。”顧念正在努力回憶各種古裝影視劇裏下屬跟上司的開場白,躊躇著該如何開口,冷不丁聽到年深的問話,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句。

他不知道,早晨自己在柱子上撞的那塊傷已經變成青紫色,此刻乍一擡頭,襯著他白皙的皮膚和猶豫為難的神色,就像剛被人暴揍過,一副委屈不安又無助的模樣。

年深:………………

這又來的是哪出?顧念那幅要告狀申冤的模樣讓蕭雲鎧差點沒笑出聲來,只能用假裝咳嗽來掩飾。

年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揍的?

跟我可沒有半文錢的關系,蕭雲鎧連忙搖頭否認。

相比之下,對面的杜泠就淡定多了,只是唇角弧度愉悅地上揚了幾分。

每次面對年深,顧念就覺得自己的脖頸和腹部會傳來陣陣幻痛,所以只能盡量不去看他的臉,仿佛這樣就能好受一些,因此也沒能發現年深和蕭雲鎧的眉眼官司,“下官重新查閱了天香樓命案的卷宗,發現疑竇重重,有幾處地方需要請少卿定奪。”

“講。”

“下官想去命案現場的天香樓看看,或許能查到新的線索也說不定,死者趙傑的屍檢記錄也有些語焉不詳,下官想申請開棺驗屍,還有,”顧念頓了頓,到底還是慫得沒敢提要跟年深問口供的事情,臨時改口道,“還有都知楚娘的那個侍女婉兒,也要重新問話。”

“就這些?”

“暫時就這些。”

“知道了。”年深點了點頭,筆尖落回到面前的公文上。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顧念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幾秒,也沒明白年深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再想開口,卻發現年深早就重新埋頭在公文裏,明確表現出‘談話結束,速速跪安’的意味。

倒是分列在左右兩席的那兩位都在看他,左邊那位懶洋洋地單手撐住下頜,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邊,右邊那位虎目圓睜,目光炯炯,一副‘還不走等什麽?’的表情。

雖然臉很陌生,但那兩雙眼睛卻很熟悉,顧念很快就把兩人與當初刑房裏的蒙面人對上了號。

被他們盯得渾身不舒服,顧念不甘心地扁了扁唇角,最後只能無奈地退出去。

一炷香之後,顧念正愁眉苦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試圖從那張列著問題點的紙上尋找新的突破口,蕭雲鎧卻出現在玉衡殿門口。

齊刷刷的一殿綠衣書吏,他實在找不到顧念在哪兒,只得出聲招呼,“顧念!快出來!”

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顧念條件反射地擡起頭,見是蕭雲鎧,順手把桌上的那張紙塞進懷裏,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走吧。”蕭雲鎧單手扶在刀柄處,示意他跟著自己,轉身就走。

顧念有些遲疑,“去哪兒?”

“天香樓啊,”蕭雲鎧拍著身上的雜色貂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是你說要去命案地點看看的嗎?麾下還要半炷香左右才能忙完,囑我先帶你過去。他和七郎隨後就到。”

顧念明亮的眸子在陽光裏閃動了下,所以,知道了,是同意的意思?

天香樓在東市附近的平康坊,隸屬於萬年縣,從大理寺過去,要穿過大半個長安城,所以蕭雲鎧先帶著顧念去了馬廄。

不騎馬的話,等他們趕到平康坊恐怕天都要黑了。

顧念當初也是在馬術俱樂部混過幾天的,自覺雖不是什麽騎術高手,當個交通工具普通遛遛應該不成問題。

蕭雲鎧輕車熟路地牽出匹棗紅色的三花馬,顧念沒來過,就隨便選了匹身強體壯的黑馬,安放好鞍韉絡頭之類的全套馬具,立刻威風凜凜。

可惜的是,大理寺的馬可不像千年之後某些俱樂部的馬脾氣那麽好,他穿的也不是利落的馬褲而是累贅的襴(lán)袍。

踩上馬鐙,他的襴袍下擺卻不小心掛在了杏葉上,重心立刻被拽歪,倉促之間顧念來不及細想一把抓住了馬鬃,吃痛的黑馬登時前蹄揚空,騰身而起,重重將背上人甩到了地上。

旁邊的馬夫嚇得臉色大變,連忙奔過去攙扶。

幸虧顧念常年玩滑板和單板滑雪之類的極限運動,被甩出去時習慣性地護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雖然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襆頭都歪了,身上卻只是些皮外傷,沒出現骨折之類的慘劇。

確認他沒有大礙,馬夫才算松了口氣。

“你連騎馬都不會?”蕭雲鎧一臉嫌棄,對大理寺原本這些酷吏的鄙視又添了一層。除了嚴刑拷問,屈打成招,這些家夥還有擅長的事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