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酒後無德。

這眼神是什麽意思嘛, 莫不是……

居上有點心慌,擡手掖了掖領上袒露的那片皮膚。這人笨嘴拙舌,但眼風倒很靈敏, 這樣欲說還休地望著她, 是不是想說絕色就在眼前, 所以看不上那些舞姬?

清了清嗓子, 她微微垂下眼,端起桌上茶湯抿了一口,“噫, 加了木樨花,味道香得緊呢。”說完又覷覷他。

淩溯的那雙眼,寧靜若深海, 以前在左衛率府與他打交道,他不帶感情的時候, 便讓你瘆得慌。但後來宮中旨意一下, 居上看得出來,他就算嘴上不饒人, 眼中也沒有了鋒芒, 至少不具攻擊性了。到現在, 海水中微微泛起波瀾, 你要是看得專注,就有被攝魂的危險。

原來男人的眼睛, 也可以這麽好看。

當然, 如果口才好一些, 那就更圓滿了。

她等了半日, 不出意外沒等來淩溯的誇贊, 於是帶著高深的笑, 試圖引導他,“郎君,有我珠玉在前,你才覺得她們不好看,是吧?唉,果真人與人經不得比較,像以往大族聯姻,欲找郎子的人家設宴,一般不會給我下帖子。有一次我偷偷聽見有人背後議論我,說‘辛家那個大娘子,煩人得很,無事長得妖妖俏俏,有她在,這親事還怎麽議’……”說著拿捏著腔調掖了掖鬢角,“如果長得好看也是罪過,那我少說也得下獄三年五載,郎君說呢?”

女郎自吹自擂起來,真是一點不比官場上那些老油子遜色。淩溯居然十分認真地權衡了她的問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娘子自謙了,何止三五載,應該處以極刑。”

這話一出口,駭人異常。但仔細一忖度,這是太子殿下誇人的手段啊,只要你想得簡單一些,便能獲得巨大的快樂。

她紅了臉,自謙地說還好,“處個流刑就差不多了,郎君說極刑,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其實淩溯要是經驗豐富,這時候就該打蛇隨棍上,直接誇贊她的美貌,可他的注意力又一次發生了偏移,不悅道:“我本以為長安這樣氣魄非凡的都城,城中女郎都能襟懷坦蕩,卻沒想到這些世家女也不過是後宅婦人,背地裏這樣詆毀別人。長得不如你,就來貶低你,如此她們便能嫁得好郎子嗎?什麽妖妖俏俏,談吐惡俗!如果是我,就拉她們去找做得了主的人,當著眾人的面討要一個說法。”

居上看他義憤填膺,之前還老規勸她不要打人,要是他在現場,怕就要擼袖子上去打仗了吧!

所謂夫妻啊,最重要就是互相勸諫,畢竟人總有情緒控制不當的時候,誰的火頭過高了,另一個得負責往下壓一壓。要是兩頭冒火,那就要壞事了。

居上擺了擺手,“這種小事,沒有必要鬧大,誰人背後不被人說呢。再者大族之間常有關聯,要是內宅作了對,家主們在官場上也不好交際。”說著又憂傷地長籲短嘆,“唉,美也有美的苦惱。像前朝覆滅,還有人說我是紅顏禍水。太子乃國之根基,根基在我這裏泡爛了,所以大庸才亡了……我要是事事計較,早就被氣死啦。”

這是她從來不曾提起的傷心事,畢竟她作為前朝內定的太子妃,前朝亡了,她還活得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罪過。後來又作配了當朝太子,簡直天理難容,很長一段時間,宮中的這個決定讓許多人憤憤不平。但因為日子久了,就像棋下了大半,將成定局,慢慢也只好接受她一帆風順的氣運了。

對面的人聽完,臉色愈發陰沉,“大庸之所以亡,是因為皇帝懶政,朝廷不作為,和你有什麽關系?享著大歷的福,卻拿前朝來毀謗當朝太子妃,看來是嘴上沒有上重枷,讓他們還有閑情嚼舌根。”

看看,這就是護短的郎子啊,讓她覺得如此可靠,如此迷人。

小小的酒閣子裏,有溫情伴著絲竹之聲緩緩流淌,居上覺得這次的胡月樓之行是來對了,彼此缺乏這種狹小空間裏的單獨相處。這時候身份不重要,不過是適婚郎君與適婚女郎的碰撞,同喜同悲同仇敵愾,心也好像拉近了不少。

居上也有興致傾聽他的心聲了,客氣地問:“郎君呢?有苦惱之處嗎?說出來我替你排解排解。”

他或許想到了什麽,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很快便又舒展開了。換了個松散的語調道:“我沒有什麽苦惱,前半生金戈鐵馬,戰場上吃夠了沙子,為阿耶打下了萬世基業,於願足矣。唯一不足,可能是成家太晚,到現在都沒有一兒半女。”

所以這人就是不會說話,居上道:“你想得真夠長遠的,別人是想快些拜堂成親,你卻直接想當父親。”

淩溯的心裏話當然不方便說,結果是次要的,重要的還是過程。

天要聊死的時候,好在酒博士把酒菜送進來了,倒也沒有逮住個冤大頭,上他十幾道拿手菜,把人往死裏坑。兩個人不過送來五六道菜,外加一壺酒,還有專給小娘子準備的秋梨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