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要麽忍,要麽狠

晏城死了。

就死在皇城前。

兇手是一個瘋子。

隨即現場大亂。

楊玄沖了過去,單膝跪在老人的身邊,看著他睜大的眼睛,不禁想到了那句話。

——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楊玄伸手往下抹了一下他的眼皮,輕聲道:“不值得。”

他松開手,那雙失去神彩的眼睛在看著藍天。

楊玄的心顫抖著,再抹了一下,“不值得。”

那雙眼依舊執拗的看著天空。

“閃開!”

楊玄被粗暴的推開,兩個軍士架起晏城,一路往城中奔跑。鮮血不斷從晏城的身下滴落,就像是暮春的雨水。

“醫官!”

沖進皇城的軍士厲聲喊道:“救命!”

楊玄回身,看到了面色陰沉的趙三福,也看到了更後面些一臉冷漠中帶著譏誚之意的何歡。何歡的身邊有個文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微笑著在說些什麽。楊玄記得此人一直在何歡的身邊,趙三福說此人是何歡的智囊陳句。

殺人的瘋子倒在邊上,一個軍士過去踢了一腳,蹲下看了一眼,回頭道:“脖子都拉斷了半截,沒氣了。”

晏城被殺,皇帝會如何?

鏡台出動,趙三福急匆匆的進去,跟著大隊出來時帶了一個油紙包。

“這是晏城給你的。”

王守得了消息便派人來查找兇手的背景,趙三福也在其中。他急匆匆的道:“晏城說他家貧,那日見到你穿著補丁衣裳,想來也不寬裕,他無法用錢財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唯有用書。”

楊玄接過油紙包,回身就走。

一邊是鏡台的人沖出皇城,一邊是孤獨前行的少年。

楊玄覺得有些悶,可今日萬裏無雲,春風送爽。

周圍沒人,楊玄說道:“朱雀。”

“我在。”

朱雀的聲音很低。

楊玄問道:“送書是什麽意思?還是送史書。”

朱雀說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送書便是送前程。以史為鑒,可知興替……”

原來如此嗎?

楊玄回到家中,打開窗戶,把家中唯一的一張桌子放在窗前。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他把朱雀放在桌子上,坐在旁邊打開了油紙包。

三冊史書就在裏面。

楊玄打開了第一頁。

四個蒼勁有力的墨字。

——家國天下!

墨跡看著新鮮,應當是寫了沒幾日。

“家國天下嗎?”楊玄故作輕松的笑了起來,“我只是個反賊的兒子,與我何幹?”

他去弄吃的。

吃飽了,他跪坐在那裏,緩緩看著史書。

陳國的歷史乏善可陳,至少前面一千多年如此。和所有的帝國一樣,陳國漸漸衰落,直至文皇帝再度中興,延續了國祚一百五十年。

後來天下大亂……咦!

楊玄翻頁,後面夾著一張紙,上面全是批注。

——權貴貪婪,世俗之外野心勃勃,此乃陳國滅亡之因。

權貴貪婪,這個楊玄理解,可世俗之外……

“方外嗎?”楊玄撓撓頭,覺得方外挺好的。

譬如說大唐的國教,那些教眾都很虔誠。

他坐在那裏一直看著史書,案幾上的朱雀老早就充滿了電。

良久,楊玄擡頭,揉揉眉心道:“權貴為何能肆無忌憚的殺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連問了三個為什麽,最後擡眸,“朱雀,誰能肆無忌憚的殺人?”

朱雀死板的道:“帝王。”

“哦!”

少年明悟,隨即說道:“可他們不是帝王呀!”

他起身,緩緩收拾著東西,最後把朱雀裝進小皮囊裏,有些不舍的道:“朱雀。”

“我在。”

朱雀是個永不厭倦的夥伴,隨便他問什麽都能回答。

楊玄問道:“朱雀,心中不忿,看不下去了怎麽辦?”

朱雀說道:“要麽忍,要麽狠。”

……

楊玄出了家門,此刻鄰居們大多在外,或是在家中做事,陳曲裏靜悄悄的。

他剛到這裏時,每次進出陳曲,總是會引來狗吠,但現在他就算是大步踩踏,發出很大的聲音,那些狗卻一聲不吭。

後來他才慢慢領悟,原來陌生便是一種罪。而欺生是一種本能,不分人獸。

他背著一個包袱,從偏僻處緩緩出了永寧坊。

他一路尋摸到了何氏的大宅子外面。

宅子裏,何歡正在給何錦城說著今日的行動。

“晏城今日叩闕,膽大妄為,多半史冊上要記一筆。”何歡覺得史官們為了這等人著筆有些不值,“早該動手的,可上次失手後楊氏那邊便不置可否。今日晏城叩闕,當眾羞辱一家五姓,我臨機決斷,想來他們不會生氣。”

何錦城早就得知了此事,他端著茶杯緩緩啜飲,神色平靜的道:“楊氏那邊下午就來了人,說殺得好。國丈先前進宮,出宮時神色平靜,隨即宮中賞賜了國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