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紫辰動世(十四)

◎人間的路我為你鋪。◎

時璃面色蒼白而驚駭地僵在桌旁。

她對入耳之言難以置信,卻無論她如何祈望著父親,仍舊沒能在他口中聽到一句解釋。

時琉唇角不太明顯地輕擡了下,她側過身,目光清冽:“曾是。”

“什麽?”時鼎天皺眉。

“我曾是時家雙生之女,但在時家主將我囚入後山隱林小院、數年不得寸離之時,我便已經不再是了。而今我只有一個名字,叫封十六。”

“……”

時鼎天眼神沉晦:“既然你對時家一腔怨言,那還何必回來?”

時琉微微皺眉。

這趟下山後,她發現世人中總有一部分有個共同的毛病:仿佛聽不太懂人話。偏為了一己之由,又不得不再三強調。

“我之所言,句句清楚,還望時家主不要再讓我說下一遍,”時琉漠然望他,“過往種種,我不與時家計較,亦不要求補償,只有一點——我與時家前緣盡斷,再無幹系,時家主不要再以家族大義或是血緣親屬相迫。”

時琉停頓,若有所指地望了眼還處在駭然失神狀態的時璃。

然後她收回視線:“而即便您提了,我也不會因此讓步或者更換我入族時家的要求——神脈劍,我勢在必得。”

“如我不允,你還想強搶不成?”時鼎天冷聲問。

時琉眼都未眨:“那三日後的入族之禮,還請時家主取消。”

“你——!”

時鼎天虎目微眯,眼神裏略現寒光:“你到底是憑仗什麽底牌,認為我一定會給你神脈劍?”

少女垂著眸,唇角勾起一點微嘲:“時家主若是沒有猜到,還會將入族之禮定在三日後、又迫不及待要將玄門與時家聯親的大婚之訊通傳天下嗎?”

“所以紫……當真是你?”

時鼎天即便早有猜測,此刻也難掩眼神震顫。

時琉未置可否:“兩日後的午夜之前,時家主若是還未定下決議,我會離開時家,永世不返。”

話聲落時,少女負劍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屋閣。

時鼎天駐足窗前,面沉如水,眼神復雜地向閣樓之下望著窗外少女飄然遠去的身影。

紫辰於時家太重,於世人亦重,若當真她才是紫辰命數,那別說神脈劍,縱使是時家家主之位,他也肯一並給她。

只是當年決議再難挽回,怨懟難消,而今似乎成了時家能再留下紫辰的唯一機會。

那麽,無論為了聯親還是紫辰,他都當如此了。

這般想著,時鼎天心事重重地拍了拍窗柩,他擬了劍訊,傳時家核心族叔與長老們到議事堂。

寫罷,時鼎天正要轉身。

房間內響起少女顫聲——

“父親。”

時鼎天一頓,回過身來,他盡力緩和了眉宇間的凝沉:“方才所言,你不必太掛心,先養好傷。”

“我如何能不掛心?”時璃愈發難信地望他,“我幼年時模糊記得自己有位姐姐,後來我問起您,您說她已經過世、為免母親傷心責我不要再提!可今天,今天您告訴我十六師妹——她竟然是我雙生至親!”

時鼎天沉冷了神色:“當年族中決議,萬般難言,你現在是還要跟你姐姐一起來為難我嗎?”

“我……”

時璃一時語塞,她失神又茫然地望向桌上。

那是時琉來時放在她桌上的傷藥。

見女兒神色蒼白輕弱,時鼎天眼神稍松了些:“當年之事你並不了解,為父所做也是為了時家,迫不得已。否則天下父母,有誰願意舍得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後山囚居?”

時璃咬住嘴唇,不語。

時鼎天輕嘆了聲:“你好好休息吧,改日為父再來看你。”

他說著,轉身向外屋走去。

而在時鼎天即將踏過屋門的時候,房中忽響起時璃失神的輕聲。

“父親,如果當年最早顯露紫辰天賦的是時琉,不是我,那您會怎麽做?”

時鼎天皺眉頓身,沒回頭地沉聲:“這種如果有什麽意義?”

“……”

時璃顫了顫眼睫,她伸手拿起桌上的丹藥瓶子,微微握緊:“我至少要知道,我從她那兒搶走了什麽。”

“阿璃,你這話何意?”時鼎天怒而轉身。

“沒什麽。”

少女神色慢慢僵著淡去了,她眉眼如掛冰,轉身回向床榻:“阿璃身體有傷,不能送父親了,您請便吧。”

“……!”

難言的憤懣之意劃過時鼎天眼底,他最終也沒說什麽,轉身甩袖而去。

時琉推門回到屋中,還未關上,余光便掃到內屋桌後露出一角雪白袍袂。

少女面露遲疑,在身後合上門:“…主人?”

那截雪白衣袍便在她視線裏驟然消失。

與之同時,清拔修挺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不過一尺之外。

“和你師兄久別重逢,就這麽難舍難分?”魔冷冰冰地低睨下來,漆眸中猶如墨海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