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玄門問心(九)

◎何為,九竅琉璃心?◎

身為玄門近代長老兼小師叔祖的擁躉,袁滄浪的第一反應實是——

‘大膽魘魔,入了玄門猶死不悔改,竟還敢妄施魘魅手段試圖撥弄人心,可笑!天門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蠱惑的!?’

袁滄浪可以對著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門師祖們的排位發誓,他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

但不知為何,沒出口,反倒是腦袋下意識扭向了藺清河。

小師叔祖不愧是小師叔祖。

被一個上古大魔這般穢語汙蔑,他竟然還是和進來時一般無二的神情,分不出是漠然還是從容。

一定要說,也只有眼簾垂下些。

他似乎很輕地嘆了聲。

“擒你回來,非我本意。”藺清河說。

魘魔嬌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嗎?”

“你為惡無數,終究難容於世。我放得,玄門也放不得。”

“那你倒是一劍斬了我、為你的天下蒼生除害啊!”女人終於撐不住笑,神色戾然而咬牙切齒。

藺清河沉默。

袁滄浪回過神,就已不自覺聽了兩個來回了。

他有些懵。

雖說無情道講究太上忘情,萬般私事不值掛心……但都被魘魔汙蔑奪了元陽,就算為了玄門清譽,小師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該先說這個?

袁滄浪想了想,還是委婉而艱澀地用傳音表了諫言。

藺清河很坦蕩。

他沒有回以傳音,而是當著封天石牢內的魘魔的面,側過身,只平靜地對袁滄浪說了一句:

“她所言屬實,未有汙蔑。”

袁滄浪:“……?”

想來飛升成仙的雷劫當頭劈下來也不過如此了。

見袁滄浪太過震驚,一副要神魂離竅的模樣,藺清河自身雖不在意,但畢竟顧念這是後輩子弟,便多添了句:“我從未做過愧對宗門之事,你無須憂心。”

袁滄浪的胡子都抽了抽:“弟子,不是擔心這個……”

藺清河擡眼。

那雙清遠如天河的眸子與袁滄浪略作對視,他便了然搖頭:“不必多思。我已入無情道,前塵盡斷,再無瓜葛。”

“哈,哈哈哈……”

這句終於惹得牢獄內的女人一步跨至玄鐵欄杆前,她眉目狠眥,恨意滔滔洶湧在她眼底,猙獰不絕:

“藺清河!你那無情道就是狗屁天道!憑什麽你說斷便斷?是,你了不起,玄門一劍定天下,不負宗門不負蒼生——可你敢說、你也不負我嗎?!!”

“……”

封天石牢內,歇斯底裏的聲響回蕩不休。

藺清河自始至終無一字辯詞。

回神後的袁滄浪忍不下氣,他冷聲怒喝:“魘魔!這裏是玄門水牢,豈容你囂張妄言?縱使當年真有什麽,那也是數千年的舊事,早作雲煙!你少扯來混淆視聽,妄想借此逃過你滔天罪行!”

話聲落時,他神識作鞭,隔空抽出破風嗚咽,穿過玄鐵落在了那歇斯底裏的女子身上。

“啪。”

一聲清響。

素紗紅衣雪肩半露的女子摔將出去,砸在地上。

藺清河的睫毛輕顫了下。

魘魔緩了數息,才艱難撐起身,無聲而含恨地望向牢獄外。

袁滄浪迫著自己吐出了一口長氣,也排除雜念,冷聲問:“說,天檀木究竟現在何處!”

“……”

牢裏女子一聲不吭,仍是惡狠狠盯著那道如山水青霧似的遼遠淡泊的身影。

袁滄浪:“我勸你不要執迷不悟,你既入玄門水牢,就別想妄作掙紮。若肯交出天檀木,我門尚可念你——”

不等袁滄浪說完,魘魔冷然嘲笑:“念我什麽?死在我手底下的倀鬼之數萬萬,即便你們得了天檀木,恐怕也連我一絲神魂都不會留,只會除惡務盡斷我輪回!——小東西,姐姐為禍三界的時候,你祖宗還在娘胎裏呢,跟我耍什麽心機?”

“你!”

袁滄浪氣得面紅耳赤。

魘魔慢慢坐直腰身,她又回到那種慵懶模樣,這會兒甚至垂了眼,慢條斯理地輕攏淩亂又沾了血汙的長發,像個妝鏡前顧影自憐的美人。

只是那低抑著的笑容,卻屬實瘋戾。

袁滄浪都看得微凜。

捋好了長發,滑落半肩的衣襟未拉起,魘魔終於擡回眸子:“想知道天檀木的下落,好啊。”

她一瞟藺清河,“他進來,你出去。我就說。”

袁滄浪臉色頓變:“小師叔祖,不可!”

“哈哈哈哈,”魘魔捂嘴笑了,“藺清河,你的小後輩好像很怕我吃了你呀?”

藺清河擡眸,聲清而冷:“我不會進去,你死心吧。”

“!”

魘魔笑容驟變得獰然。

封天石牢內一片死寂,空氣猶如一根無形的弦緊緊繃著。

半晌。

藺清河垂眸轉身:“罷了。”

袁滄浪臉色頓時更難看:“小師叔祖,這件事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