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3/4頁)

孟以薇垂下眼瞼,低聲道:“牡丹花宴那日,你先走了,用過午宴沒多久,因葭月午困想睡覺,姜姐姐也提前走了。我自知與那些公侯家的娘子聊不到一處,就想尋個僻靜之處打發時間,待花宴結束再與賀大娘子一道離開。然後就遇見了他。

“他當時在一座假山後對著一叢白牡丹畫畫,我本想回避的,但遙遙見他似乎畫得很好,就悄悄靠近,躲在側旁偷看他作畫。他一開始沒發現我,一條蟲掉在我肩上,我嚇得驚叫,將他也驚著了,丟了畫筆過來幫我撣蟲,我們就聊了起來。

“他祖籍潤州,但是從曾祖父那一代就在長安大通坊定居。曾祖父曾任國子博士,祖父做過侍禦史,受當年奪嫡一事牽連丟官身死。他父親身體羸弱,在世時經營一家裝裱鋪子,以幫人裝裱書畫為生,技藝高超。他自小便常去他父親店鋪裏幫忙,耳濡目染,愛上了作畫。所以當他父親病故,寡母無力再支撐他的學業時,他毅然放棄了讀書科考,改以作畫謀生,後因畫技精湛,在坊間聲名鵲起,被高安長公主招入府中當了畫師。

“那一日我們相談甚歡,他說要將那幅白牡丹圖送我,問是否方便告訴他家住何處?我之前已然騙他說我姓周,寄居在親戚家中,便以此為由推拒。他又說將畫裝裱好後會放到西市的松壑堂寄售,四月初八可去取,十八文錢便是那時他與我約定的。”

“他不知你的真實身份,四月初八,如今都五月二十九了,這麽多天他還能等到你,可見是真的將你放在心上的。”孟允棠伸手捧著臉,覺著以薇與袁郎君這段相遇贈畫的故事十分浪漫,引人遐想。

“他家中還有旁的兄弟姐妹嗎?”孟允棠問。

“沒有,他是獨子,父親去世後,家中就剩他與母親了。”

“那他在長公主府當畫師,收入如何呢?”

孟以薇低頭:“我沒問。”

孟允棠尋思道:“他父親去世後,他母親便連他的學業也無法支撐,想必家裏十分窮困。這樣的家世,阿爺阿娘怕是不會同意你嫁過去的。”

孟以薇思慮片刻,伸手搭在孟允棠的手上,懇切道:“只要阿姐願意為我說情,阿爺與夫人會同意的。一來阿爺與夫人都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定不會存著用女兒去攀附權貴的心思。二來阿姐你已然得嫁高門,孟家一輩子都有靠了,我便是嫁得差一些,也無大礙。只消有一個人能將我的心思原原本本地告知阿爺與夫人,打消他們覺著將我低嫁便好像因我是庶女便苛待了我的負罪感就好了。”

孟允棠還是猶豫,道:“可是,我怕你現在頭腦一熱,說願嫁,將來萬一過得不順心,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阿姐嫁給賀六郎就篤定自己將來不會後悔嗎?若是篤定,那阿姐因何篤定?因為他煊赫的家世?因為他給阿姐的保證?還是因為阿姐對他的感情呢?”孟以薇問她。

孟允棠細細一想,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她反手回握住孟以薇的手,道:“姐妹一場,我自是盼你好的。這樣吧,我給你打掩護,你再與那袁郎君多相處幾回,對他也多些了解。若到時你心意仍如今日般堅定,我便替你向爺娘說情。”

孟以薇羞赧地點點頭,“謝謝阿姐。”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孟允棠妝扮停當,跟著來接她的賀令芳坐車往大明宮去。

賀令芳一路上給她講進宮後的注意事項。禮儀方面沒什麽好說的,大唐女子比較莊重的行禮方式就一種——肅拜,宮裏民間都是一樣。孟允棠出身侯府,這一點根本不用擔心。

主要是說話應答方面,不能沖撞太後。

孟允棠心中惴惴,只想著,要是賀礪在就好了。

許是他留給她的印象太過混賬,以至於她總覺著,只要有他在,面對誰都不用怕的。

兩人來到太和殿外,待內侍通報後入了內殿一瞧,發現除了太後之外,竟還有另一對母女在。

賀令芳帶著孟允棠與太後見了禮,又與燕王妃見了禮。

燕王妃向太後道:“既然太後有客,那我們母女就先告退了。”

太後微微笑道:“著什麽急?聊得正是興頭呢。都是家裏人,不礙事的,坐著。”

說罷回過頭來看了眼賀令芳與孟允棠,溫聲道:“都坐吧。”

孟允棠低聲謝恩後,亦步亦趨地跟著賀令芳到一旁去坐下,一擡頭,見對面和靜縣主面色不虞地盯著她。

她看了眼兩人今日穿的裙子,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兩人今日穿的都是石榴紅的長裙,連裙頭都是差不多的樣式,黑底繡花綴米珠流蘇的。

“七娘,你小名喚作彤娘是麽?”太後笑容和煦地問道。

“回太後的話,正是。”孟允棠拘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