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溫熱的水沒到孟允棠肩下, 對於剛從濕冷的地牢出來的她而言,原本應該很舒服,但她此刻卻是渾身緊繃。

“臨鋒哥哥……”她驚顫不安地望著神態自若的賀臨鋒, 想求些什麽,想起他在園中跟她說的話, 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賀臨鋒側過臉,伸手從池邊拿來一只琉璃瓶,就跟他上次夜探她閨房時帶給她的一樣。

“渴嗎?”他拔下瓶塞,將瓶口遞到她唇邊。

孟允棠以為是上次的李漿,不敢拒絕,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小口, 被那濃烈的酒味一燒,立刻嗆咳起來。

味道確實有點像他上次帶給她的李漿,但酒味之醇厚比上次她喝的那種高了不知多少倍, 孟允棠長這麽大都沒喝過這般有燒喉之感的烈酒。

“我兌了那麽多甘甜的荔枝水、鹿梨漿與蔗漿進去, 既然你還是喝不慣, 不喜歡,那就直接喝原漿, 嗯?”

賀臨鋒還要喂她喝,孟允棠扭頭躲閃。

他自己喝了一大口, 放下酒瓶伸手掰過她的臉,堵住她的嘴給她強灌進去,隨即又糾纏住她的唇舌。

孟允棠只覺自己胸腹間似乎都燃燒了起來,唇舌被他侵占讓她難以呼吸, 伸手推他卻怎麽也推不開, 難受得眼淚直掉。

所以他一松開她她就不管不顧地哭著求饒起來:“我錯了臨鋒哥哥,求求你放過我……”

“我說了, 你沒錯,錯的是我。若一開始就以我所擅長的方式來行事,就沒那麽多事了。你瞧,現在多簡單。”賀臨鋒語氣繾綣,濕漉漉的長指蹭過她臉頰上的淚痕,伸到她發間拔下釵環,將她一頭長發散了下來。

“來,躺下去,我給你洗發。”賀礪左手托著她的後頸,右手摁著她的肩讓她往後仰。

孟允棠抗拒不了,害怕地伸手抓住他的前襟,抽噎著問:“為何要這樣對我?”

賀礪右手將托盤裏的棉巾子折成長條,口中道:“你不是知道麽,不該在我家破那日來找我退婚。”

孟允棠眼眶緋紅淚花湧動,讓人聯想起不經風雨摧殘的嬌花,惹人憐惜,但也想讓人將她狠狠折下。

賀礪將折好的棉巾子蒙住她那雙眼,拿起盤子裏的水瓢,開始慢慢地往她頭發上澆水,一開始不熟練,總有些水濺到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往她眉眼處流淌,碰到棉巾子半路攔截,毫無意外地被吸幹。

孟允棠看不見,心中益發慌亂,在他掌中微微發抖。

“你確實不該在那日來找我退婚,讓我在後來的每一日,想起那日都覺得,那日仿佛就該是我賀礪此生的受難日,命中注定我該在那日失去一切,以至於每每不甘心起來,總想挽回些什麽。我爺娘兄弟都死了,挽回不得,就你還活著,你自己說,我該如何對你?”

孟允棠烏黑靚麗的長發被他淋濕,水光淋漓的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在水面淺淺浮動。

她仰在他掌中,白嫩纖長的脖頸懸在水面上,水波一湧一湧地沖刷著她領子裏頭淺淺露出來的鎖骨。雙頰被酒意蒸得暈紅,精致小巧的下頜緊繃,粉潤的唇瓣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剛吻過的濕潤光澤。

賀礪目色深暗,扭頭自托盤中取來加了何首烏與黃精的香胰子,濕了水,抹上她的長發。

“我真的不是故意選那天去的,而且、而且為了道歉,我還幫你收殮了家人。”孟允棠委屈道。

“收殮家人,對旁人來說,還真是大功一件。”賀礪的長指在她頭上輕輕抓揉,發間滿是雪白的泡沫,植物的清香緩緩飄散開來。

“可惜我不在意什麽身後事。人死如燈滅,無論是曝屍荒野還是風光大葬,於他本身而言又有何意義?全的不過是生者的顏面而已。我不需要這樣的成全,謝你,哄你而已,你還當真了。”他輕笑。

孟允棠再想不到他居然是這樣的想法,一時愣在那兒,無言以對。她感覺自己的頭開始變得有些昏昏的,抓著他前襟的手指也沒什麽力道,許是酒意上湧,要醉了。

不行,她不能醉。

“臨鋒哥哥,我好難受,我想回家……”她抽泣著道。

賀礪用水瓢將她頭上的泡沫沖洗幹凈,捋一把她順滑的長發,就把她蒙眼的棉巾子取了下來。

“忘了你還有家人吧,你回不去了。”他扶她坐直,將棉巾子在水裏投了投,擠得半幹,一邊給她擦臉一邊給她描述未來,“以後你的活動範圍,就在這松齡院內。等我帶你離開長安後,你就自由了。若你擔心你爺娘找不到你會寢食難安日夜焦心,我也可弄一具屍體扮成是你,他們沒了希望,自然就只能放下。”

即便孟允棠此刻頭腦昏沉,還是被他的話嚇得直抖,因為他的神色告訴她,他不是在開玩笑。

賀礪伸手攬住她的脊背,問:“怎麽抖成這般,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