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長興坊的武侯們正在巡夜, 一邊走一邊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最近西市新開了什麽酒家,哪家的舞姬好看雲雲。

邵承祖抱著刀,一路都沉默不語。

“邵二, 想什麽呢,一句話都不說?我聽說你大嫂給你相了一門親, 如何?有沒有與對方小娘子見過面?這未來媳婦長得有孟家小娘子好看嗎?”一名年輕武侯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八卦道。

“啊呀你這個人,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另一名稍年長些的武侯將那年輕武侯拉開,自己走在邵承祖旁邊,勸道:“邵二,看開些,有些人啊, 對咱們來說,那就是有緣無分的。夫妻兩個過日子,最重要的是合適。孟家小娘子怎麽說也是侯府出生, 說不得冬天想吃荔枝夏天想吃紅薯, 錢是小事, 關鍵是咱也沒那個能耐給她弄來不是?你大嫂精明能幹,對你也好, 給你相看的媳婦必不會差。”

邵承祖郁郁道:“我省得……”話說一半,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道:“好像有血腥味。”

他這一說,旁邊的武侯也都停了下來。這一靜下來,何止血腥味,那叮叮的刀兵相接聲也聽得一清二楚。

幾人忙循聲沖到事發的巷道內, 擡眼一看, 月光下七八個人手持刀具廝殺在一處。

說廝殺似乎也不太妥帖,是幾個人在圍攻一個人, 只是被圍攻之人兇悍,未呈敗相,所以乍一看像是兩撥人在廝殺。

“何人在此犯夜行兇,還不速速放下兇器!”

維護坊內治安是他們這些武侯的職責,有人夤夜在坊內持刀行兇,這還了得?武侯長當即拔出佩刀,朝那邊大吼一聲。

無人理他。

“兄弟們,上!”武侯長帶著五六名武侯朝廝殺處撲了過去。

甫一交手便覺不妙。剛才見他們數人圍攻一人而不能得手,以為武力不過泛泛,一交手才知竟都是個中好手,然職責所在,便明知不敵,也不能退。

一番血腥廝殺後,地上躺倒一片。

賀礪右手握著卷了刃的刀,微微喘息著低頭一看,胸前衣襟被劃開一處,他伸手進去一摸,剛從孟允棠處拿來的放妻書被鮮血洇濕了一半,心中不免十分惱恨。見地上還有刺客在掙紮動彈,他上去照脖子便是一刀。

幾名武侯也是負傷累累,見戰鬥結束,那人卻還在挨個補刀,十分驚懼。

“你是何人?”武侯長捂著受傷的胳膊問。

賀礪擡起他那張沾血的臉,眉目冷厲,道:“賀礪。”

武侯長一怔。

他補完最後一刀,看著那幾個武侯問道:“你們傷勢如何?”

武侯長道:“某等無大礙,只是邵二受傷頗重。”

賀礪目光移向被兩名輕傷武侯架著的那個年輕人,他自己用手捂著肚子,整只手幾乎都被鮮血染紅了。

賀礪對武侯長道:“若不想受牽連,今夜之事便不要說出去,只說發現屍體即可。你們兩個,架著他跟我走。”

……

次日上午,周氏身邊的雪蘭來到孟允棠屋前,說段夫人來了,周氏叫孟允棠上內堂見客去。

穗安為難道:“娘子還未起呢,勞煩姐姐找個借口拖延片刻,我這就伺候娘子起床。”

雪蘭有些驚訝,雖知道娘子愛睡懶覺,卻也從沒有睡到日曬三竿還不起的。但驚訝歸驚訝,她倒也沒多話,答應著去了。

穗安讓禾善去傳早膳,她自己去房裏喊了孟允棠起來。

孟允棠還沒睡夠,哈欠連天睡眼惺忪地坐在妝台前,抱怨道:“段夫人?哪個段夫人?非要我去見做什麽?”

穗安一邊幫她梳頭一邊道:“怕不是上次在汝昌侯府得罪過娘子和夫人的那個段夫人。”

孟允棠想起鐘麗嬌對她說的那件事的後續,便覺麻煩,總是不太想見。目光一轉,掃到昨夜賀臨鋒帶給她的那只紫檀盒子就放在妝台上,便捧到面前打開盒蓋。

裏面一格一格放了十支玉鐲,昨晚燈下沒看清楚,今日在天光下一看,真是支支絕美,而且圈口都比她手上戴的這只要大。

她心情好了起來,愛不釋手地看看這只盤盤那只,但是一想到想戴就得把她手上那只先擼下來,一時又萎了。

梳妝打扮停當,簡單用了幾口禾善端來的早膳後,孟允棠就帶著兩個丫鬟往內堂去了。

段夫人不在。

“都給我跪下了,我瞧著就算你來了也遭不住她這般相求,就先應下,打發她回去了。”周氏帶著孟允棠在內堂側廳坐下。

孟允棠聽說段夫人給阿娘下跪,也是十分驚訝,問道:“那潯陽伯府真要休了她女兒?”

“那還有假?段夫人說那段娘子三天前才產下一子,就聽在潯陽伯夫人院裏當差的丫鬟說,待她出了月子府裏就要休了她,罪名是犯口舌。段娘子眼睛都快哭瞎了。她原本也沒臉上咱家門上來求,但為了她女兒,不得不來,可憐天下父母心呐。”周氏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