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海水
救護車笛聲刺耳的駛過紅燈, 在亮如白晝的夜晚留下深痕。
地上的鞭炮紙屑混著灰塵,紅的破舊。而姜執宜從來沒覺得紅色那麽刺眼,手術室的燈光亮了一夜,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冷淡, 大腦停止運行, 手心冒著涔涔冷汗, 身體僵硬地倚在墻上。
準確地說, 姜執宜並不記得那段時間有多久, 每一秒都像一年。
眼前是無盡的白, 耳邊模糊地傳來開門聲,穿著無菌手術衣的醫生停在她面前說了已經盡力。
“盡力是什麽意思。”姜執宜一把抓住醫生的衣角,她蹲在地上腿腳發麻,還沒反應過來聲音已經哽咽,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我媽媽早上還是好好的,為什麽, 什麽就是盡力了啊。”姜執宜說的亂七八糟, 聲音啞的厲害,“求求你們再看一看好不好, 她身體已經好很多了,求求你了醫生。”
姜執宜膝蓋磕在地面,血液凝結。
白色的大理石泛著冰冷的光澤, 上面聚著一團一團的水漬。
“患者本來就有心臟遺傳病史, 肺的問題也很嚴重, 再加上長期的疲勞和受到過大刺激,是突發性的心梗。”
“家屬節哀。”醫生帶著口罩, 只露出一雙憐憫的雙眼看著在手術單上簽字的單薄女孩,“抱歉。”
節哀。
為什麽要跟她說節哀。
早上姜南珍還站在門口說要等她回來, 說她們晚上要一起做點心,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那麽難熬的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姜南珍還說要和她一起去京市,她的身體也會好。
姜執宜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墜,她咬著唇,手臂環著膝蓋一直搖頭。
肯定是假的。
這是一場噩夢,醒了媽媽還是陪在她身邊。
意識漸漸模糊,耳邊的聲音漸漸飄遠。
“這裏有人暈倒了——”
......
姜執宜再睜開眼時,周圍是迷茫的純白,身體冰冷,好像有什麽東西順著血管緩緩流動。
她低眸,細細的針管戳在手背,被白色的膠布壓著,手指下意識蜷縮,指腹觸到一個毛絨的熱源。
粉色暖水袋墊在那裏。
她視線木訥地轉頭,恰好對上周栩應的視線。
他後仰在椅子上,後腦勺幾乎懸空,冷雋的臉上眉皺的很深,染著倦怠。
他握著姜執宜的另一只手,人醒過來的那瞬,周栩應睜眼起身,他剛想開口,手指猛地被反抓住。
周栩應一頓。
床上的人眼眶通紅,聲音沙啞顫抖,還有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媽媽呢。”
視線交織,姜執宜仿佛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周栩應呼吸放緩,心臟被她看出絲絲縷縷的鈍痛。
喉結滾動,周栩應聲音是不自然地低啞:“擬擬。”
姜執宜虛弱地唇無血色:“周栩應,我媽媽呢,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你告訴我那是假的對不對。”
她情緒激動,手指用力的攥在一起。手上還插著針,周栩應扣著她手腕眼眶發澀:“擬擬。”
“你為什麽也不說話啊,啊?”
“對不起。”
周栩應抱著她,臉埋在她頸窩的發,他用力又克制,像是怕把她弄碎了。他一遍一遍地喃喃著她的名字,努力地把溫度傳給她,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啊。”姜執宜迷茫不解。
過了會兒,她唇角勾起一個很難看的弧度,不知是在和誰說:“是我沒保護好她。”
姜執宜笑了兩秒,人又哭了。和之前不一樣,她像是一個破了的娃娃,很難受地縮進被子裏,發絲淩亂,埋著頭淚一直掉一直掉。
聲音很小,卻是說不出來的壓抑,周栩應呼吸也跟著疼。
語言是無法安慰親人生離死別的疼痛。
周栩應在很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直到姜執宜哭的快喘不過氣來時周栩應才狠著心把她拎出被子。
小姑娘臉上是花裏胡哨的淚痕,紅腫著眼,呼吸顫著顫著啜泣,周栩應看見針管回血,手背那塊薄皮青紫一片,周栩應咬著牙給她喂完水,去叫了醫生。
姜執宜根本不想打針,周栩應從來沒見姜執宜這樣,她人生的一半支柱來自姜南珍,而現在消失了,情緒沒過對什麽都很抵觸,醫院尤其嚴重。
第二針,周栩應直接把姜執宜摁在自己懷裏,手臂綁著她不讓她亂動。
姜執宜下巴磕在他肩膀,張開嘴就是咬。
周栩應眉都沒皺一下,不為所動。
姜南珍沒等到那個春天。
但姜執宜不理解,明明之前的狀態是那麽好,她無法接受,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