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B組新大腦

“細明很愛吃,是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後生仔。

“聽到哪裏有什麽東西好吃,千裏迢迢也要趕過去嘗嘗。

“他的錢除了給老娘治病外,都用在吃上了。”

九叔坐在硬板床上,垂眸望著腳尖,努力從已經生銹的大腦中,挖掘出更多屬於那個人的久遠記憶:

“他走路總是吊兒郎當,兩米多寬的巷子,明明從中間穿過,還能常常晃到擦撞土墻壁,蹭一肩膀的土灰。

“他喜歡跟大家分享食物,也愛吹牛,今天看到什麽,昨天經歷了什麽,普普通通的事,到他嘴裏,就變成他很厲害的佐證。

“即便這些話不能證明他很強,也總能使自己顯得健談。

“他可以使其他人認真聽他講話,本身也好厲害了。

“大家聽他講話有趣,加之常常能從他手裏得來兩樣美味小吃,沒有人不喜歡他。

“……他老娘每天罵他不務正業,他也不在意,還是要湊過去抱著親娘喊要吃這個吃那個。後來他娘已經無法下廚了,他就一邊喊著嘴饞,一邊買東西回家。他娘嘴巴上兇,實際上也很疼兒子。病得重了,兇不起來,反而常常哭,覺得自己拖累了兒子。

“細明就會騙他娘,說自己走正路,要當小老板。還曾經拉我去陪他演戲,證明他現在好上進……”

家怡蹲在門口,一邊記筆記,一邊想要將九叔描繪中生動的年輕人,跟那個毫無生機躺在解剖床上的中年人重疊。

但實在很難。

曾經那個生機勃勃的細明,已經變成一只躲躲藏藏不見天日的灰老鼠。

他整日在家裏蒙頭大睡,整夜坐在崗樓裏看15cm*15cm的小彩電重播電視節目,或聽10cm*5cm的小匣子說書講故事和新聞。即便走動時,也不過是圍著那個已經繞了幾十年的百士納社區獨行。再不復健談,更不顯得討喜。

不知過這樣晝伏夜出的囚徒生活時,他仰頭看著月亮,會不會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

九叔又說了很多,拉拉雜雜的絮叨,也不知是為了幫助同僚探員們破案,亦或者只是在緬懷曾經。

家怡本子上記了很多:九叔描繪的那些關於細明的特征,還有昨天收錄的其他信息:細明的鞋碼、身高、臂長、腿長等肢體特征,他現在的作息,生活結構等等等等。

談話結束,家怡站起身,看看四周沒別人,便湊到鐵柵欄前,拉著兩根鐵欄杆,低聲對九叔說:

“九叔,晚上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再忍忍。中午你想吃什麽?我幫你點呐。”

九叔終於從回憶中抽離,他怔了下,才忽然笑笑。雖然笑容裏含著些苦味,但他望過來時,眼睛還是亮的。

“你相信我沒有推他嗎?”他說著舉起雙手,昨晚躺在鐵板床上時,他自己甚至都開始懷疑,他真的沒有推細明嗎?

在想象中,他無數次將細明狠狠推下台階,狠狠揍細明的臉……

這些行為,真的忍住了沒有付諸現實嗎?

他好像也不甚確定了。

“相信的,九叔。”家怡目光灼灼。

“也許這就是我命裏該有的一道坎。就算是我推了他,也沒什麽。當作了卻一樁心事嘛。”九叔眼神又飄遠。

那時候,因為他對細明的信任,導致籌備很久的任務徹底失敗時……他曾對自己說,一定要找到細明。

哪怕親手殺死細明,使雙手染血。

那個任務啊,多少人投注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這些,只有在任務中的兄弟知道,大家並肩作戰,最後卻一敗塗地。

最好的搭档差點沒命,後半生只能去葵湧警隊做廚司,一生與鍋碗瓢盆相伴,不能再上前線……

九叔望著自己的雙手,就當是他推的,也沒什麽。

大家都不信,也沒關系吧。

等哪一日廚司朋友來探望時,他還可以笑著說:“我替你報了仇,我替大家報了仇啊。”

家怡忽然擡高聲量,打斷林旺九的胡思亂想:

“九叔,我拜過關公了,昨晚他給我托夢,說你是無辜的,你沒有推細明。”

九叔擡起頭,望向家怡時挑高了眉頭。

啥?關公托夢?

“關二爺與我講,以前承蒙你多照看香火,這次會保你沒事的。”家怡攥著鐵棍,透過鐵格子,再次問:“九叔,你中午要吃什麽啊?我幫你點呐。”

的確是個倔後生,九叔忽然笑起來。

“易記後面小巷裏的深井燒鵝。”他說。

早說十一很邪啊,果真吧……當真有托夢嗎?唬他吧?就像唬那些兇手一樣。

……

……

家怡跟九叔采證之後,給大哥打了電話,請他讓孫新在中午的時候,幫忙買易記後巷那家老字號深井燒鵝,並帶幾份小菜給九叔提振下士氣。

然後便轉去档案室,調取三位目擊證人的前科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