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SAVE 90
沉默在不算寬闊的房間中蔓延。
像是一張看不見形狀的透明薄膜, 心跳一點點加速,似乎有些透不過氣來。
珀金率先打破沉默。
他有點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誰擔心你了……”
珀金的聲音不算大。
在他耳根不斷蔓延的緋色掩映下,這種不輕不重的嘲諷更像是一種欲蓋彌彰, 絲毫沒有說服力。
溫黎正要在說些什麽,但是狹長走廊最內側的房間卻突然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音。
“珀金?是你回來了嗎?”
這道聲音蘊著濃濃的鼻音和氣聲, 聽起來格外虛弱,像是剛從一場醒不過來的沉眠中蘇醒一般。
在這之前,溫黎甚至沒有察覺到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她稍微有點怔愣,心裏浮現起一種後知後覺的尷尬和不好意思。
其實這道聲音屬於誰並不難猜。
多半就是剛才門口那些少年神明口中提到過的——珀金的人類生母。
一想到她剛才竟然在對方的親生母親身邊“調戲”了珀金, 溫黎就感覺有點臉熱。
她的臉皮還沒有修煉得厚到這種程度!
溫黎心裏剛才那點心思瞬間就歇了,轉過頭卻發現珀金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 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的半張臉都陷落在窗柩投下的陰影裏,晦暗的光影間, 看不清他的情緒。
感受到她的視線, 珀金面色如常地擡起眼:“看我幹什麽?”
“您的母親好像在叫您……”
“她叫的是你。”
珀金鼻腔裏逸出一聲辨不清意味的輕笑, 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是你親口說的吧?現在的你才是‘傲慢之神’。”
溫黎:“……”
她先前怎麽沒發現,珀金竟然這麽記仇。
但這句話的確是她說出口的。
而且,不管怎麽說,現在的珀金的確不適合頂著她的皮囊進去見他的母親。
只聽聲音, 她就知道珀金的母親身體應該不算太好。
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接受這種有點驚世駭俗的沖擊。
“那好吧。”溫黎一拍膝蓋站起身來。
經過珀金身邊時,她想了想, 稍微有點遲疑地問, “不過, 我應該用什麽樣的狀態來面對她呢?您平時都是怎樣做的?”
要做戲就得做全套,被發現端倪可就不好了。
“隨便。”
珀金眼也不擡地隨口回答, 看起來興致不高。
溫黎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她突然回想起赫爾墨斯曾經無聲透露給她的那兩個字。
——弑母。
珀金是因為弑母,之後才以傲慢為原罪墮落的。
這樣來說, 不管怎麽看,他和母親的關系應該都說不上好。
溫黎若有所思地推門進屋,瞬間被狹小的臥室裏彌漫著的各類草藥的苦澀味道熏得一陣暈眩。
她擡眼打量了一下。
墻面上唯一的一張窗戶緊閉著。
似乎是為了防止見風讓病痛來得更兇猛,所以已經許久沒有打開過。
臥室裏只有一張床,一面櫃子。
櫃子上擺滿了淩亂的藥瓶和藥碗,看上去都是被人隨手擺放的,並沒有用心整理過。
床上厚重的被褥間露出一頭綢緞似的金色長發。
溫黎上前幾步,看見一張極其漂亮的臉。
溫黎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語言去形容那張臉,仿佛日月在她身邊都會被襯得黯然失色。
換句話說,她一下子就理解了——為什麽在美麗的女神雲集的神國生活已久,眾神之主依舊一眼就看上了這個人類女人,並且和她生下了珀金。
只不過,那光華奪目的五官此刻卻看起來病懨懨的。
濃郁的衰頹病氣牢牢地束縛纏繞著她瘦弱的身體。
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命不久矣。
溫黎小步靠近坐在床邊,沒有主動開口。
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和這位終將死在親子手中的可憐女人相處。
沉默便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但溫黎察覺到,感受到她的靠近,女人的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驚喜神色。
看上去,她連動彈都有些困難了,但還是艱難地將幹瘦的手從被褥間伸出來。
她的指尖在半空中頓了頓,沒有直接落在溫黎手臂上的傷口。
似乎猶豫了片刻,才輕輕地搭在了她放在床沿的指尖處。
動作很輕,幅度也很小,像是生怕被拒絕一般小心翼翼。
對待珀金,她竟然要如此謹慎試探。
溫黎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抿了下唇角,沒有拒絕女人的示好。
女人眼底瞬間煥發起一陣強烈的神采。
她的動作稍微大膽了一點,微涼的指腹顫抖著覆蓋住溫黎的手背。
盡管動作艱難,但是女人開口時第一件事便是關心她:“你沒事吧,珀金?”
頓了頓,她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溫黎手臂的傷口上,語調染上些許苦澀的意味,“他們……又那樣欺負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