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番外篇·草原之主

建統十四年,三月初九。

晨光照在桌案上,一份報紙被攤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列大字。

“虜寇南侵,蒙酋海都入寇中原之心不死!”

忽必烈愣了一下,那雙狹窄且銳利的眼睛眯了起來,顯得十分專注。

“海都者,窩闊台之孫也……”

接下來大半個版面都是對窩闊台家族的介紹。

先將窩闊台殘暴奸掠斡亦刺部女子、毒殺兄弟、橫征暴斂的事跡再次數落了一遍,其後又詳敘了海都在伊犁河流域的燒殺擄掠。

忽必烈才意識到若是按漢人的法理,對天下子民不仁便是失德,自己當年即位也可以罪詔窩闊台、廢除其汗號。

“終究是大蒙古國的體制還不成熟啊。”他心想道。

再往後看,便是海都遣兵攻打河套的戰事,大唐的守軍艱難地守衛了邊塞的安寧。

通過報紙上的描繪,撲面而來感受到的是海都的兇殘。

忽必烈自然也憎惡海都,憤怒對方趁自己與李瑕鏖戰時盜取了大蒙古國,更多感受到的是海都的卑鄙與可恥。

於是此時不免疑惑是海都真的如此強大了,還是李瑕北征而在有意鼓動民意。

事關大蒙古國,他比任何時候都在意這場戰事的動向。

然而,再往後一翻,後面的版面說的已是其它的內容,大部分都是教百姓耕種。

只能等明日的報紙了。

一整日,忽必烈讀書練字時始終不能靜下心來,滿腦子都在預測戰事的進展,推測是否有辦法利用此戰逃回蒙古、東山再起。

他已經被囚居了十年,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考試,很大地改善了自己的處境。

如今他所住的已不是牢房,而是個二進院,只是四周有高墻圍著,守備森嚴。

北平的官員允許察必以及他另一個名叫奴罕的妻子服侍他的起居。

日子雖簡樸清貧且無聊了些,也稱得上是安寧。

忽必烈並沒有因此被消磨掉雄心壯志。

好比雄鷹即使被關進籠子,也不會變成草雞。

他看著那高高的院墻,已預感到振翅高飛的日子快要來了……

次日。

“哢嗒”一聲響,大門邊的一個小窗被打開,遞進了一個托盤,裏面是今日所需的食物與一些小物件。

依舊是奴罕等在那拿著,端著托盤放到了忽必烈的書房。

書房很幹凈,彌漫著一股紙墨的氣味。

兩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

墻上掛著忽必烈的書法,是之前為了應對考核所勤練的。

忽必烈沒有親自去取報紙,這是他的氣度。

此時卻已端坐在書案邊,目光從奴罕進屋就盯著那一卷報紙。

終於,他攤開了報紙,凝神看去。

“黃道姑改良棉布紡織工藝,機杼聲聲暖四海。”

頭版便是這樣一列楷書大字。

忽必烈微微愣住,翻過報紙仔細尋找了許久,卻始終沒發現關於戰事的後續。

這不對。

如何能不再提海都之事?

他憤而將手裏的報紙擲在地上,根本沒有興致看什麽黃道姑改良棉紡的無趣文章。

但一整天也沒別的事情做。到了下午,忽必烈終於還是拿起了那封報紙。

“黃道姑,松之烏泥涇人,少淪落崖州。建統十一年,始遇商船以歸……”

其後幾日,每日的報紙都不再提及戰事。

忽必烈越發感到奇怪。

直到腦中驀然騰起一個念頭——總不會是唐軍敗了吧?

雖心中很難接受海都能夠擊敗唐軍之事,然而想來想去,這似乎已是最有可能的結果。

李瑕雖強大,但才滅趙宋,兵力被分散到了南方鎮守,且與海都的戰場畢竟是在草原。

“也好。”

忽必烈擡頭看向天空,喃喃自語道:“兩虎相爭,想必本汗很快便能再見到李瑕了。”

……

三月十六日。

李瑕與張玨走在了北平的城墻上。

從城墻上看去,城中頗為空曠,尤其北平城占地廣袤、規模宏闊,更顯得地廣人稀。

相比於關中與河套地區,北方如今的發展卻顯得有些緩慢。

這當然不是張玨治理的問題,而是連年戰禍留下的創傷。

“三百四十年不歸漢統,往後北平的治理是個難題啊。”

“臣在燕地這些年也看明白了,這裏胡化得太嚴重了。”

“金驅宋、蒙滅金,百姓流離失所太久,沒有了家國、民族的觀念。”李瑕道:“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倒也不是沒有好處。”張玨道:“如今叫囂殺回漠北叫囂得最兇的,反而是那些投降的蒙古騎兵。”

“君玉兄多年不打仗,想必是快坐不住了?”

“做夢都夢到騎馳漠北、封狼居胥的情形。臣如今說是開國功臣,青史所書,不過是與趙普之輩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