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崩潰

一座望樓在傍晚時候才建成,搭得異常堅固,周圍的怯薛士卒個個透著驍勇剽悍之氣。

忽必烈登高而望,見到了術真伯的旗幟。

他放下望筒,向身邊的怯薛低聲吩咐了一句。

“準備些手把肉,挑膘最肥的羊……”

不遠處的宗王忽剌忽兒耳朵特別靈,聞言笑呵呵道:“大汗對我們可沒有對術真伯這麽好。”

忽必烈沒有理會忽剌忽兒,而是向歲哥都道:“我為你的女兒找一門好親事吧?”

“謝大汗。”

歲哥都也看到了術真伯的旗幟,心想這個死了妻子的老男人居然要娶他年輕的女兒了。

他也希望與兀魯忽乃的親事能成,而不是在這裏打一場該死的仗。

“李瑕太讓人失望了。就好像一只烏龜爬著爬著,遇到了我們,馬上就縮進了它的龜殼。”

“是啊,突然這麽一縮頭,讓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別忘了這裏是漠北,烏龜早晚會曬幹的。”

“曬幹,砸碎它的龜殼。”

宗王們這麽討論著,忽必烈的感受卻更像是在與李瑕下象棋。

哈圖山一戰,李瑕把五萬大軍壓上戰場,就像是一個不懂規則的新手,一下子走了好幾步;現在忽必烈想教訓教訓他,這小子卻把所有的棋子都收縮回去,耍賴般地不肯再移動棋子。

這是一個不按規矩來的對手,很難纏。

不像阿裏不哥看著可怕,其實腦子裏就一根筋,做事不會拐彎。

“大汗,有消息到了。”

有怯薛士卒快步趕上高台,道:“脫忽大王派人來見大汗。”

“脫忽?”

宗王們紛紛大罵。

“這個打了大敗仗的廢物,應該把腦袋送過來向大汗賠罪。”

然而,脫忽派人來並不是請罪的,而是稟報了與兀魯忽乃一戰的詳情以及西域如今的形勢。

“……”

“那時候,脫忽大王已經快要攻下伊犁河流域,安西王忽然要東歸,脫忽大王根本沒有同意,但安西王獨自帶走了五萬大軍。脫忽大王聽說叛徒海都已經出兵攻打哈拉和林,這才只好東歸。”

忽必烈問道:“海都沒有幫助兀魯忽乃,而是選擇了偷襲哈拉和林?”

“是的。脫忽大王並沒有大敗給李瑕,當時他才趕到戰場,安西王已經被李瑕俘虜了,軍隊都被擊散了。脫忽大王只好派術真伯去收攏安西王的潰兵,這時兀魯忽乃趕到了,脫忽大王沒想到她會來。”

“為什麽沒想到?”

“因為海都。兀魯忽乃如果離開伊犁河,攻不下哈拉和林的海都就會馬上掉頭去搶奪她的地盤。脫忽大王高估了一個女人失去兒子以後的理智、低估了她與李瑕之間的勾結。脫忽大王眼看著已經救不出安西王,只好北上威懾海都。當時大王派小人到河套見大汗,小人到了河套才知道大汗到了這裏……”

這些全都是脫忽的一面之詞,忽必烈不全信,但知道有些事脫忽是不敢亂編的。

比如,損兵折將必然有,但能及時撤出了戰場,主力應該還保存著,北上草原去強征一些牧民,等逼退了海都,脫忽就不算敗得太難看。

“算是個好消息。”忽必烈評價道。

天已經要黑了,他準備走下望台。

然而又想到了一件事,於是他回頭擡起望筒看了一眼。

戰場上,史天澤已經暫時收兵了,更遠處有一隊騎兵在昏暗中匯入了那片已隱在黑暗裏的唐軍營地。

忽必烈驀地想到了失鄰公主死後留下的眼神。

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卻並未開口說術真伯什麽,只是走下了望台。

而所有人都像是忘了此事一般,絕口不提。

過了一會,負責飲食的博爾赤趕過來,向怯薛長安童問道:“把子肉做好了,端到哪?”

“閉嘴!”安童擡起手便要給他一巴掌,須臾又放下手,淡淡說了一句。

“端到我帳篷裏給我吃。”

……

這夜,術真伯站在李瑕面前,期待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唐皇帝會贊揚他。

但沒有。

李瑕只是淡淡道:“回來了就好,帶士卒去歇著吧。”

“喏。”

術真伯轉身,又回過身。

“大汗。”

“嗯?”

術真伯似乎覺得自己的付出需要李瑕給些回應,很明顯不想這麽簡單地結束這次會見,猶豫了一會,提出了他回營這一路上的思考。

“那些漢人想要把忽必烈變成他們的皇帝,他們認為這是忠義。那我讓唐皇帝也可以成為蒙古人的大汗,這也是忠義嗎?”

李瑕道:“唐皇帝本來就是天可汗。”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讓術真伯感到自己的功勞好像沒那麽大。

術真伯當然很忠義,他很清楚,唐皇帝難以直接統治草原,只能把草原分封給最先歸附的蒙古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