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兼聽則明

“所有人的意見都聽,就是沒有主見。”

上都河畔,忽必烈與察必說到真金,如此評價了一句。

他剛剛打獵歸來,身上還披著盔甲,顯得十分高大威猛。已經五十一歲的年紀,一雙眼睛卻還顯得無比銳利,就好像其中還燃著永不熄滅的野心之火。

這樣一個如猛虎般的男人,談論起兒子,難免嫌棄其懦弱的性情。

“沒有主見,怎麽能當好一個儲君。”

察必扶著忽必烈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平平淡淡地道:“大汗正是春秋鼎盛,不急著培養真金這孩子。”

“你慣會說好聽話。”忽必烈指了指她,嘆了一口氣,問道:“讓他到吐蕃去,你擔心嗎?”

“草原上的古語說,母子分離,就像是樹剝了皮。哪個母親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子?”

“也該歷練歷練了。”忽必烈道:“草原上的男兒,要像雄鷹一樣翺翔在蒼天上,你要是害怕他會摔死,他怎麽能長出堅硬的翅膀。”

“我明白。可是大汗初次讓他歷練,就去往那麽遠,擔那麽兇險的差事……”

“兇險嗎?同樣是經過吐蕃,我們當年南征大理趟過的是沒有路的荒山野嶺。他走的呢?是開辟好的平坦道路。”

忽必烈的語氣十分嚴厲。

然而,因周圍並沒有別的臣子在,在面對妻子時,他難得也從嚴厲中透露出了一絲屬於父親的柔軟。

“他這一趟遠沒有看起來那麽兇險。畢竟是我的兒子,我盼著他能夠繼承我的基業,把大蒙古國長長久久地傳下去。”

忽必烈確實是這麽想的,當然這一切還早,如察必所說他正春秋鼎盛,之所以現在想要設立儲君,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改變蒙古舊制,在制度上將皇位確定在他這一系。

在這一點上,他希望真金能夠擔負起責任,建立功勛,堵住那些蒙古舊貴族的嘴。

當然,不一定是真金,三個嫡子當中的某一個能達到就可以。

憑心而論,忽必烈認為自己的嫡三子忙哥剌更像自己,反觀真金則過於軟弱了。

他尤其不喜歡的是緊緊圍繞在真金周圍的那些臣子,一個個總喜歡對真金指手劃腳,而真金又太容易被這些人幹擾……

察必感覺到了丈夫的不滿情緒,於是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帳篷。

馬上便有人奉了酒囊過來。

忽必烈轉頭一看,見又是真金的妻子闊闊真親自帶著侍女來奉酒,不由皺了皺眉,道:“本汗和你說過,你剛生過孩子,不必隨在我們身邊侍奉。”

闊闊真在去年十月才為真金生下了第三個兒子,取名鐵穆耳,此時卻已從產後的虛弱中恢復過來,鞠了一躬,道:“我丈夫最是孝順,現在他不在,我身為他的妻子,應該為他侍奉好父母。”

忽必烈聞言,不由贊賞地點了點頭。

這個兒媳婦便是他親自挑的,自然是極為滿意。

幾年前他外出打獵,途中口渴,路過闊闊真家,派人去尋找馬奶,闊闊真說:“馬奶有,但我父母諸兄皆不在,我女子,不敢做主給你們。”

忽必烈正要離開,她又說:“我獨居此,你們自來自去,於禮不宜。我父母即歸,姑待之。”

這幾句應答看似簡單,但蒙古女子當中這般知禮儀的其實不多,且闊闊真賢惠,遇到大汗還不怯場,說話有條理,總之忽必烈很是滿意,遂作主讓她嫁給了真金。

闊闊真沒有辜負忽必烈的慧眼如炬,嫁給真金之後,連續三年每年生下一個兒子。

不僅如此,她性情孝順,言行謹慎,非常擅長服侍察必。

她不離察必左右,無微不至,甚至連察必如廁所用手紙,闊闊真也會親手揉軟之後再呈進備用。

忽必烈常常看到她,每次都不由誇贊她是天下最賢惠的兒媳婦。

此時,美酒從酒囊中被倒在杯子裏,遞在忽必烈手裏,察必、闊闊真都沒有再說什麽。

但方才那一句對真金孝順的誇贊,繼續鞏固著真金在忽必烈心裏的地位。

“不要太擔心了,本汗派他去吐蕃,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有主見的草原上頂天立地的男兒……”

……

石堡城。

石堡城修築在石堡山上,吐蕃人稱之為鐵刃城。

它距離日月山三十余裏,處在從日月山返回西寧州的路途之中。

日暮之前,一隊五百余人的騎兵馳來,石堡城中的守衛是吐蕃元軍,得到了旗令之後連忙放他們進來。

高和尚走上土垣城墻上,凝視著來路。

不一會兒,劉安中也走上了土垣,他是名士許衡的弟子、燕王的伴讀。

“方才有快馬趕上來。”高和尚道:“在我們離開大營沒多久之後,唐軍偷襲了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