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玉石俱焚

李瑕與劉元禮前後夾擊的宋軍營地是在一處名叫“長崗嶺”的山坡上。

再往西數裏便是九天玄女洞,山勢一直向北綿延到漢江邊,形成了天然的包圍圈。

長崗嶺營地內的便是呂文德布置於此以防止李瑕向西逃竄的兵馬。

直廝殺到將近中午,劉元禮終於聽得一聲歡呼。

“陛下!”

他連忙驅馬而上,奔到這低矮的山坡之上,便看到了李瑕的旗幟。

終於匯合了,比預想中久。

劉元禮仿佛回到了當年隨劉黑馬與余玠交手之時,體會到了宋軍守營時的頑固。

但總算還是殺破了宋軍的防線,他穿過還混亂不堪的陣列,見到了李瑕。

“臣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劉元禮這還是第一次在李瑕稱帝之後見到他,眼眶一紅,顧不得還在戰場之上,又迅速說了幾句心聲。

“金亡國三十余年,臣終於……終於看到中原有了正統皇帝,喜不自勝……喜不自勝!”

這話聽起來有些矯情,劉元禮卻是出自真心。

旁人說他是遼太宗耶律德光之後,但契丹皇氏自認為劉邦後裔,因此劉黑馬叫劉黑馬,而不叫耶律黑馬。

李瑕未起勢之時,劉家已經是“劉家”兩三百年了。

這就是一個中原劉姓人家,在失去了皇帝數十年之後,終於失而復得的心情。

在匆忙的戰場上,劉元禮翻身下馬,跪地行了禮。

“陛下連讓臣到長安覲見的機會都不給。”

“五郎免禮,你救駕有功,當有重賞。”

“謝陛下隆恩。”

劉元禮迅速地抹了抹眼,起身上馬,很快又恢復了平素沉穩、不多話的樣子。

李瑕指向東面,道:“看到了嗎?”

“宋軍增兵了?”

劉元禮擡起望筒,對著數裏地之外騰起的滾滾塵煙望去,動作滯了一下。

他放下望筒,道:“元軍?怎麽會?”

“鷸蚌相爭,漁翁來了。”

李瑕一直處在宋軍的包圍之中,自然不可能知道包圍圈之外宋軍是怎麽讓元軍渡過的漢江。

只能作大概猜測,或許是因為鹿門山榷場……

劉元禮愈發訝然。

“臣以為呂文德敢令全軍沖鋒,該是已杜絕了被元軍趁火打劫的可能。”

“朕原本也以為如此,還去見了呂文煥,以確保他有理智。”

“這……”

劉元禮搖了搖頭。

呂文德成名之時,他才七八歲,也曾視呂文德為大敵,今日難免有些失望。

“一代名將,怎能有如此疏忽?三方對峙,便是小兒也該知當以穩妥為重。”

三方交戰,忽然有一方犯了連小兒都不該犯的錯,讓劉元禮感到十分難辦。

他環顧了四周一眼。

此時長崗嶺上的宋軍將旗已經被奪下了,宋軍士卒被隔絕為兩部分。

臨山的那部分開始向後撤,臨江的那部分大多選擇投降。

更遠處,其它部的宋軍正在包圍過來。

劉元禮轉身看向西面,隱隱能看到塵煙在山林間飛揚。可見呂文德在大戰略上犯了糊塗,但戰術上還是老道的,已安排了更大的包圍圈。

眼下無非就兩條路。

一是退往漢江,回到船只上,利用船只和火炮防守,但糧草不足,很難在重兵包圍的情況下,溯江而上、退回漢中;

二是乘勝追擊,驅潰兵擊潰呂文德全軍,招降其部,再擊敗元軍。

但這更難實現,唐軍被圍已久,早已是疲兵,在元軍隨時可能沖擊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擊潰五倍之敵。

劉元禮感到了焦慮,因口幹得厲害舔了舔嘴唇,望著東面越來越近的塵煙,終於道:“臣以為……當退回江船休整。”

他性格沉穩,還是選擇了更保守的辦法。

“畢竟鄂州在我們手上,宋軍的後路已被切斷。只須我方撐下去,有可能先崩潰的是他們。”劉元禮又道:“三方對峙,不止我們為難。”

李瑕卻是搖了搖頭。

之前是為了拖住宋軍主力,給史俊創造攻打鄂州的機會,他才留在這裏。

如今援軍到了,若再不突圍,之後只會士卒越來越疲憊、糧草越來越少,就算拖死了呂文德,元軍還會源源不斷趕過來。

當斷則斷。

呂文德糊塗,那就讓他為糊塗付出代價。

“退則緩死,進或有生機。朕不願退,五郎可願為朕破敵?”

劉元禮望向東面那烏泱泱望不到盡頭的宋軍大陣,頓感壓力。

他有心想勸李瑕再考慮考慮。但方才還熱淚盈眶,此時豈可退縮?

“臣赴湯蹈火,誓為陛下斬呂文德愚夫!”

……

隆中山的望樓上,宋軍能用望筒望到四五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