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潼關懷古

林子閉上眼,能想像到一個個畫面……

廉希憲決定撤出關中,先安排了幾批刺客在長安,又布置了一批精銳在華山。

“老夫料到李瑕必進長安,爾等如此如此……”

“若李瑕未死,必趨兵潼關,爾等可設伏於此,老夫……”

想到這裏,林子睜開眼,搖了搖頭,意識到廉希憲根本不是什麽“老夫”。

他還是很難將原先想象的那形象與年輕人聯想起來。

直到又看了一眼李瑕,才在心裏承認,敵國也有人年紀輕輕位居高位。

腦海中,廉希憲對著銅鏡,拿小刀一點點刮掉胡子,轉過身……就是元從正。

再想到這裏,有種被算計的感覺泛上來,林子只覺渾身難受。

但他還是首先關心李瑕的事。

“大帥,那他說的關於張家女郎的行蹤?”

“都是真的,我們沿途打聽,一路查到了九峰書院,之後還在繼續查,假不了。”

“他如何知道得那般詳細?”

“也許確有一個元從正,廉希憲提前了那麽多天,問過一遍了。”李瑕道:“他樣貌有些不似中原人,而元家祖上有鮮卑血脈,選擇元從正這個身份,正好有個解釋。”

林子再仔細一想,李瑕見那些書生時身上還披著便甲,周圍還有侍衛,而那些書生已被搜過身。

“他千算萬算,也休想行刺成功。”

這般重重說了一句,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便消了不少。

“大帥說得對,廉希憲已敗得徹頭徹尾。”

李瑕擺了擺手,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並非確認元從正就是廉希憲,只是……非常非常懷疑。”

“大帥是如何看出來的?”

“要接近我就得展露才華,展露得多了又容易露餡,這分寸不好拿捏。第一天便有幾個疑點……我看元從正的策論,驚訝於他的才學,觀察了他的字跡,與廉希憲不同。但他用左手寫字,平時常用的卻是右手;再比如,他能做出那樣一份策論,必是想留下。但我故意試探他,他卻說要走,要麽端架子,要麽心裏有鬼……”

林子道:“我查一查,或叫劉元禮來看一眼?”

“那就是突然揭破他了,一旦揭破,他只能當場拼命,但我想招攬他。於是不停試探,他必然懷疑我已看穿他。但再懷疑也沒用,話不挑明,就像有張朦朦朧朧的窗戶紙,讓他躲在背後,慢慢聽我的勸降,慢慢思考。”

“明白。我看他今日神思不屬,該是馬上就會效忠大帥。”

“豈有那般輕易?”李瑕道:“你隨我多久了?”

“從隨大帥北上算起,四年五個月。”林子笑道:“我這條命,還有今日一切都是大帥給的,連娶的好婆娘也是大帥牽線。”

“廉希憲追隨忽必烈十年,從初出茅廬到官拜宰相。哪怕別的道理都明白了,他那種人,也不會那麽快忘了忽必烈對他的恩義。文臣名士,與那些世侯是不同的……”

林子徑直道:“大帥要如何做?”

“斷了忽必烈與他的十年恩義。”

李瑕招了招手。

林子便附耳過去,伸長了脖子仔細聽完,末了,抱拳應道:“明白了。”

“也別忘了把對方用的手段消化一遍,你才會是世上最厲害的間諜,去吧……”

……

入夜,元從正坐在燭光下處理著文書。

這些文書多是與關中民生經濟有關,包括各州縣的籍冊、商稅與秋糧數量的預估核算,以及附近州縣如渭南、華州等地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等等。

但從頭到尾都不見有與潼關、黃河布防相關的內容。

他做這些並不為難,往往只掃一眼便能擬出解決方法。

到了後半夜,有個九峰書院的書生進來,將一摞賬冊放在案上。

“和儀,這些算好了……不容易啊,你仔細瞧瞧。”

“多謝。”元從正並不回頭,只擡了擡手以示不願被打擾。

等到腳步聲遠,屋門被關上,他才掀開冊子,將下面壓著的一物收進袖中。

……

次日,這些公文被放到李瑕案上。

又一堆卷宗被推到了案邊。

李瑕道:“這些公務暫移交和儀如何?我打算明日往黃河北面走一趟。”

元從正訝道:“大帥要去山西?”

“過河一趟,幾日工夫便回來。”李瑕像是隨意閑聊,又道:“對了,明後日劉將軍便回駐潼關了,我這裏有幾封文書給他,到時請和儀代為轉交。”

元從正想了想,應道:“學生熟悉北岸情形,大帥去北岸,由學生帶路如何?”

“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元從正微微一滯,道:“學生並無近親,哪怕被認出來了,也牽連不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