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辜負

吳山,李府。

年兒探頭探腦往主屋裏瞧了一眼又跑出來,找仆婢問道:“郎君呢?”

“大帥在屋裏。”

“不在呀。”

“請姑娘莫在問了,大帥就在屋裏。”

“哦,可是明明就不在。”年兒也怕這些仆婢,只敢小聲嘟囔著。

她又進到屋裏,掀開被子、打開衣櫃看了看,根本就沒有李瑕的蹤跡。

心裏不由有些擔憂,她抱著李瑕換下的衣服聞了聞,發現沒有血味才放松下來,往榻上一躺,自言自語著。

“他肯定是生氣了……”

……

直到傍晚時分,一輛馬車緩緩從杭州大街馳來,到了吳山腳下一拐,往西湖邊行去。

李瑕已從車底跳下,翻進一間小院,穿過地道,重新回到了府邸中。

“大帥。”劉金鎖連忙迎上來,道:“有客到了,是臨安知府,我把他放在偏廳等著,等了半個時辰了。”

李瑕點點頭,不慌不忙道:“容我換身衣服。”

他先回了主屋,邁過門檻之前見屋內拖的幹凈,於是停下腳步,脫了那滿是泥濘與碎彩屑的靴子。

只見年兒正抱著一疊衣服,蜷在床角睡得正香。

李瑕過去,拉出自己的衣服。

“啊,你回來了,那個,你是不是生年兒的氣了?”

“嗯?”

“出事時年兒就只想著姑娘,你是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了?”

“沒有,放心吧。”李瑕笑了笑,搖頭道,“我還有事,一會再與你說。”

“那就好,年兒給你換衣服吧。”

“好。”李瑕指了指脖子上,道:“再留兩個印子,都淡了。”

“我才夠不到。”年兒有些不情願。

她個子本就不高,但李瑕已俯下身來。

“快,還忙。”

年兒無奈,只好湊上前,用力吮了兩口……

……

偏堂上,趙與訔已飲了五杯茶水,終於見李瑕不慌不忙過來。

“趙知府久等了。”

李瑕拱手賠罪道:“昨夜院裏遭了盜賊,嚇得一夜未睡,方才下人怎麽叫都不醒,慚愧。”

趙與訔眯眼看至李瑕,搖頭嘆息了一聲。

“我來,為的也是此事,臨安治安一向不錯,未想竟有如此無法無天之盜賊……你們先退下吧,我向非瑜問些詳情。”

下人們都退走,堂內只剩兩人。

趙與訔捧著茶杯,卻良久不開口說話。

李瑕也有耐心,並不急著問。

廳外的暮光將要退去,李瑕起身點了燭火。

趙與訔又看了他的脖頸處一眼,終於開口道:“非瑜暫居臨安雖清閑,也不該耽於玩樂,當多讀書才是。”

“官家亦是這般說的。”李瑕把蠟燭釘在燈柱上,蓋上燈罩,隨口應道。

趙與訔道:“我與吳相公是真心期盼非瑜能扶搖直上,成為一代名相。”

這話裏的意思像是說,官家未必是出自真心,只是想把李瑕暫留在臨安。

趙與訔則很真誠,又道:“此來,吳相公托我帶了兩箱書籍,吳相公輾轉四方一直帶著它們,今日便送與非瑜。”

李瑕明白這兩箱書籍絕不普通。

吳潛二十二歲中狀元,為官數十載,有施政之能,又教出數不清的進士,也有大學問。

這是傳承衣缽的意思。

前些日子,吳潛設計讓李瑕到太學讀書,該是想親手托付,但李瑕不肯去,到了今日,便只能請趙與訔送過來了。

許是因為欣賞李瑕,許是為了回報李墉……

李瑕鄭重行了一禮,道:“若今日談完,閣下還願留下書冊,晚輩一定妥善保管、仔細翻閱。”

趙與訔坦然替吳潛受了禮,擺手道:“不論談得如何,吳相公對你的厚望不變。”

“但我已經辜負了吳相公厚望。”李瑕道。

“形勢比人強啊,想辜負也已辜負不了了。”趙與訔苦笑著,又嘆道:“非瑜還真是,太自負了。”

“如此說來,吳相公已動手了?”李瑕道,“他說要保我,卻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我已答應過吳相公,必保非瑜性命。”趙與訔語氣慷慨。

“多謝了。”李瑕道:“無論如何,閣下與吳相公這份情誼,晚輩記下了。”

“我們應該做的。”

李瑕沉默片刻,問道:“閣下與官家同輩,有子十人,想將哪位郎君過繼給官家為嗣?”

“這……非瑜太直率了。”

“又何必遮掩?”李瑕道:“閣下紆尊前來,該是想商議此事吧?”

趙與訔長嘆一聲,道:“未必便是我的兒子,最終還是要官家定奪。”

李瑕點了點頭,再次起身,拱了拱手。

“非瑜這是為何?”

“此前在西湖,我與吳相公談過一次,拒絕了吳相公的美意。你們說我太自負,今日將此話奉還……閣下與吳相公,太自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