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陰謀

數日後,遂寧,靈泉山。

此地位於成都東面三百裏,蒲擇之收復成都時曾命段元鑒駐守,協助劉整守箭灘渡,後被蒙軍攻破。

劉元振牽馬在箭灘渡上了小船,渡過涪江,拖著疲憊的步伐上了山,終於再次見到了劉黑馬。

“父親!”

“元振!”

父子二人對視良久,眼眶皆有些發紅。

“父親竟傷得這般重?”

“小傷,無妨。”劉黑馬看著劉元振那被曬到脫皮的臉,搖了搖頭,道:“你受了不少苦?”

劉元振回想起在成都幹的那些苦活,把傷痕累累的手藏在袖子裏,不欲讓劉黑馬看到。

但他肚子裏還是“咕嚕”了一聲,聲音很響……

不一會兒,吃食被端上,父子二人談起眼前的局勢。

他們能有這舒服的處境,顯然,都是答應了李瑕的某些條件。

“戰敗之事,莫與人言。”劉黑馬臉色深沉,隱隱有些尷尬,道,“有宋軍突圍,故而我追擊至此。如今大軍猶駐於成都城外,與宋軍對峙。”

“孩兒明白,利州的糧草還會繼續調往斬龍山?”

“嗯。”

劉黑馬應了,悶聲悶氣的。

這事說起來真是無甚意思,他也不欲再談。

劉元振擦了嘴,道:“李瑕讓我給蒲元圭帶封口信,‘若有變故,蒲帷可為後路’,希望蒲元圭能給他回信。”

“依他所言,他便放了仲厚與培之?”

“不,李瑕說的是……不按他說的做,他便殺了五弟與二舅。”

“這小畜生!”

縱是劉黑馬涵養頗好,也忍不住罵了出來。

眼下,他考慮的已非如何擊敗李瑕,而是如何遮掩敗跡。

他任都總管萬戶,統領西京、河東、陜西等地,地盤是自己的,還有些兵馬,如今已派人回去再調。

但擔憂的是,李瑕之後的反應。

“若有變故?”劉黑馬問道:“李瑕真是篤定大汗會敗不成?”

劉元振斟酌著,緩緩道:“孩兒在成都時,得到了些蛛絲馬跡。”

他復述著與劉金鎖閑聊時的細節,最後道:“一個身在南邊宋軍中的小校將,對草原之事有如此了解,怪哉。”

“劉金鎖不是故意與你說的?”

“絕不是。”

劉元振很是自信,又道:“孩兒是何樣人,豈能連個傻子都糊弄不了?他沒開口,肚子裏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已一眼將他看穿。”

劉黑馬點點頭,喃喃自語道:“漠南王如今在哈拉和林,主持佛道辯論吧?”

“說到此事,還有個細節,劉金鎖認識不少全真教道士。”劉元振道:“孩兒曾聽到他與旁人閑談,聊到一句‘到時我們去搶了終南山,那些牛鼻子可富,佩的劍都是西夏劍’。”

劉黑馬眼一眯,目光灼灼地看著兒子,道:“莫賣關子,你如何想的?”

劉元振開口,有些遲疑著道:“漠南王莫非與宋廷有所聯絡?”

話不必挑明,劉黑馬明白這當中的意思。

有些事,他是最明白的……忽必烈的威望遠遠不能與蒙哥相比,甚至因其行漢法治漢地,蒙古諸王頗有抵觸,罵其大逆不道。

因此,劉黑馬揣度忽必烈的野心,該是如察合台、拔都一般分封,據漠南,為中州之主。

而不可能統治得了偌大的大蒙古國。

成吉思汗的子孫們,也不可能容忍重用漢人的忽必烈成為大汗。

絕不可能。

這道理,劉黑馬以為忽必烈懂……

他不由沉吟道:“漠南王若真有此心,為何不與我說?”

“父親,我們與漠南王親厚,這不假。”劉元振道:“但去歲大汗鉤考中原,並未牽連到父親與史天澤。漠南王只怕……並不信任父親了。”

劉黑馬與漢人無異,從心底上說,蒙哥與忽必烈之間,他更傾向忽必烈。

但劉家與史家一樣,是成吉思汗時便投效的宿將,不需要依附忽必烈也能得到蒙哥的信重。

一定要站隊的時候,劉黑馬的選擇確實難說。

總之,他與忽必烈親近,但非心腹。

“即便如此,你的猜想也不妥當。”劉黑馬道:“漠南王是何等英雄,不至於讓李瑕得到這般機密的重大情況。”

“若是漠南王與趙宋中樞有所聯絡又如何?”劉元振道:“李瑕年紀輕輕,竟能任如此高官,背後勢力必不小。”

話到這裏,原本不該挑明的也直說了。

劉元振不再藏著掖著,語速加快,道:“且李瑕篤定大汗會敗,為何?此子出身微末,能屢挫名將、收復川西,其背後若無一股大勢力推動,孩兒真不信。而這股大勢,趙宋中樞尚且沒有。”

劉黑馬眼神一凝,臉色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