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熄戰

慶符縣。

馬上快到十二月中旬,然而縣城還在封鎖。百姓怨聲載道,縣令江春也焦頭爛額。

他能體會百姓的難處。

冬麥種了下去,有沒有被糟蹋了?家裏被搶砸了沒有?柴禾不備冬天要怎麽過?來不來得及趕上種明春的早稻……

事情雖小,一樁樁都是幹系到他們一家人的生計。

仗要打,人也要活。

當太多人活不下去,江春這個縣令便被壓得透不過氣來。但確切的消息沒有回來,他又絕不敢輕易開城門,萬一被蒙軍殺個回馬槍,屠了整個縣城,那要如何是好。

蒙軍只要在蜀地,就像層層烏雲壓在縣城上空。

“拖垮了拖垮了,慶符縣要被拖垮了……完蛋了,全都去死吧。”

在獨自一人時,江春也會這樣的輕聲念叨,恨不得一把火把一切燒個幹凈,不用再為此心煩。

因整個縣城,數萬人的怨氣都壓在他身上。

“嘭!”

外面傳來一聲響,聽這動靜,江春就知道又是有人撞到自己的公房裏了,肯定還是急事。

他當然沒在公房,正在茶房裏躲清閑,省得一天到晚聽那些煩心事。

“縣令呢?縣令……”

廊外慌亂的呼喊聲傳來,江春嘆息一聲,起身出了茶房。

“又有何事?”

“縣令!李縣尉和房主簿回來了!大勝了!大勝了……”

江春眼一瞪,恍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又可以高升了?真想調回兩浙啊……”

……

順慶府。

嘉陵江畔的戰場上,聶仲由仰面倒在地上,不停地喘著氣。

“哥哥,沒死吧?”林子走上前,摔坐在他身邊。

聶仲由才到遂州武信軍任了準備將,很快就被派來順慶府支援,迎戰蒙軍帖哥火魯赤部。

一開始全是壞消息,隆慶府被破、大將焦達被擊敗,西面石泉軍被全殲……蒙軍直趨嘉陵江欲圍合州。

聶仲由本已絕望,沒想到援軍還是來了。

鏖戰之後,後方聲勢振天,有船只溯嘉陵江而上,旌旗蔽空。蒙軍見此聲勢,徑直退了兵。

聶仲由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由林子攙扶著站起身,開始收攏殘兵,身上的傷口也來不及處理。

許久,他整好麾下兵馬,轉頭看去,只見那援軍已到近處。

他望到了兩杆大旗在風中飄蕩。

一面旗上大書“四川制置安撫使蒲”,另一面則是“荊湖制置使吳”……

……

“荊湖制置使吳淵,領兵兩萬,由京湖入援,擊退了帖哥火魯赤、帶答兒。”

數日之後,史俊已得到了最快的消息。

他看著文書很是欣慰,向張實道:“戰事暫時結束了。”

張實神色蕭索,有些無話可說的樣子。

史俊嘆息著,輕聲道:“張都統你看,蒲帥臨危受命,終是擊敗了蒙軍三路大軍。至少,在余晦之後,川蜀得一良帥矣。”

此時屋中只有張實與史俊,張實是個武人,素來有話直說,不服氣也不遮掩,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蒲擇之靠著與京湖李伯曾的舊情,以吳淵之援兵退敵,算何本事?”

史俊笑了笑,道:“蒲帥先打了一場巴州大捷,扼住渠江。再得吳節帥之援兵,拒敵於嘉陵江,已足見其能。”

他話到這裏,又道:“蒲帥請援,怕是也有為我們兜著的意思。”

張實默然不語。

這三路戰場。渠江,蒲擇之打了一場大勝仗;嘉陵江,一直撐到援兵來;唯有金沙江這邊,他張實先敗後勝,敗是他敗的,勝卻不是他勝的。

那還有何好說的?

何況蒲擇之也有容人的雅量,不服也不行了。

但張實嘴上卻還硬氣,道:“他不過是退敵罷了。我們這一路斬敵最多,還斬殺了兀良合台,功勞最大……我不是誇我,但……蒲擇之不過爾爾。”

史俊微微一笑,因知道張實嘴上不服,心裏已是服氣了。

“無論如何,今歲又擊退蒙軍,終是喜事。”

“明年還要來。”張實道,“年年打,年年勝,敗一次全完蛋。”

一句話,史俊臉上的笑意也凝固了些,嘆道:“是啊,守能守幾時呢?故而余帥當年一力主張反攻漢中。”

“這些年成都都丟了,還漢中。”張實搖了搖頭,沒心思多談,又問道:“對了,你真要彈劾李瑕、房言楷?”

“已經彈劾了,這是為他們好……”

……

彈劾也好,報功也罷。川蜀的消息傳到臨安,再等官家與諸公決斷,中間又有個年節,來回三四個月也說不準。

這些事不說別人是否在意,李瑕是不太在意的。

他甚至都不去敘州向史俊稟明所有經過,推說有傷在身,只把兀良合台的頭顱交了上去,又讓江春去了一趟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