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人

唐安安聽到年兒跑來說在街上看到李瑕時,她有些驚愕。

“他沒事了?”

“嗯,姑娘是否要見他?年兒把人帶回來了。”

“自是該見見。”

見雖是要見,唐安安其實感覺到……很棘手。

四月裏那件事發生時,她親眼見到了李瑕在權勢面前的無力,就算他最後把孫衙內打死了又如何,保得住他和她嗎?

他還活著,還能出獄,這是好事。但不該再找來的,對彼此都不好。

他那人生了一幅好皮囊,家世清白,但素來有些癡,不論是對琴棋書畫還是對情,都太癡了。

她以往覺得癡人好,也想過哄他贖買了自己為妻,如今卻只擔心他自誤太深。

心想著這些,前廳傳來了動靜,李瑕已到了。

唐安安櫃子後面拿出一個木匣子出來,捧著,轉了出去……

四個多月未見,她本以為李瑕如今已落魄潦倒。

然而,一見之下,竟覺他是脫胎換骨般地更出眾了。

他長高了些,更挺撥了,氣質……銳利了許多。

唐安安不由愣住。

李瑕只看了她一眼,竟已轉過頭,目光在窗台、屏風等處掃視,最後落在香爐上。

他邁開腳步,走到窗邊。

唐安安隱隱感到失去了什麽。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定定地看著她,視她為珍寶了。

但她又覺著……這樣也好。

“你在找什麽?放心吧,這裏不會有人要害你。”她開口道,“我求了媽媽替你打點,但沒想到他們真能撈你出來。”

李瑕沉默了一下,問道:“他們?”

“這風簾樓的幕後東主。”

“是誰?”

“不知。”唐安安輕聲道:“我不過是個賣藝的,也只能求求媽媽了。

聽說你家中失了火,我讓人去問過,不見了李公與劉娘,想必是孫家報復……你節哀順變。”

她聲音柔柔的,婉動中帶著些悲意與遺憾。

李瑕沒有回答,依舊是站著窗邊,側身對著她。

唐安安把手中的匣子放在琴案邊,道:“這裏面,是我所有的積蓄,你拿著,離了臨安,找個地方隱姓埋名。”

李瑕轉頭看向窗外,完全背了過去。

唐安安等了一會,見他不說話,有些委屈地搖了搖頭。

“我讓你走,你氣我是嗎?但如今我成了名角、行首,你已贖買不了我。再癡纏下去又能如何呢?私奔?我們逃不掉的。

你今日過來,要讓我表個怎樣的心意?覺得你是為了救我才殺人,想要我的身子?可我若真將自己給了你,卻也只能平白給你我添許多禍端而已……”

她話到這裏,眼眶微紅,卻也不哭,只是偏過頭。

良久,見李瑕還是不說話,她嘆息一聲,又道:“這些錢你拿了,往後找處地方躲起來,娶妻生子,忘了我吧。”

李瑕又等了一會,見唐安安不打算說更多話了,轉過身,走到她面前,仔細盯著她看了兩眼。

唐安安又是一愣。

她只覺他的眼神與過去完全不同,過去是癡、是靜、是憐,如今卻是審視與觀察。

她感到他在看她的眉、脖頸,以及身子……

那目光極大膽放肆,卻沒有淫邪之意。

但也只看了兩眼,李瑕已從琴案上拿起了那個匣子,走了出去。

年兒愣愣看著這一幕,喃喃道:“姑娘,你的積蓄……”

“給他。”

“可是,你不問問他怎麽出來的?以後真不再見他了?”

“他不再糾纏,也好。”

“可……可可……可是年兒喚了好久才把他喚過來的,結果就是讓他拿了姑娘的積蓄?他以前那樣癡慕姑娘……”

唐安安恍若未聞。

她沒想到李瑕會這樣,許是他也看明白了吧,身世浮萍之人,癡也沒用……

……

李瑕不太喜歡唐安安,理由很多。

她是舊相識,只這一點就讓他下意識地抗拒。

且一個小丫頭片子、自以為是的名妓,恃著美貌,以為他會癡纏她,拿錢打發?

以他的閱歷看來,反而顯得有些可笑。

他仔細看過她的許多特征,知她還是個處子,那想必以前與她也沒太深的交情,了斷了為好。

他出了院子,馮仲正坐在外面嗑瓜子,見他出來連忙迎過來。

“小郎君,這麽快?”

李瑕無意解釋什麽,“嗯”了一聲。

有兩名婢子也跟了出來,一路領著他們出了園林。

李瑕圍著這座園林繞了一圈,打發了馮仲到附近茶樓吃茶,他自己卻是又重新進去。

才到中堂,一名小婢子迎了上來,笑語盈盈,問道:“朧兒為郎君引路,郎君是聽曲還是歇息?”

“聽說你們這裏有位姑娘……名字我一時忘了,是住在覓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