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上)

只剩下願意這一個答案了。

吳耕順和喬麗在回到家一個小時裏毒發。

船運公司的人開始緊急搜查。

日本服務生想不起來撞過來的那一個老人是什麽長相。至於名為“中村”的司機,查無此人。

船運公司的貨物被劫,吳耕順突然死亡,眾人紛紛猜測這是抗日者所為。

報紙上刊登了吳耕順死亡的新聞。

彭安一眼就看完了。他仰頭靠著沙發,指尖在扶手上輕輕地敲打,一下一下,極有規律。

陸姩端著面,從廚房出來:“你在想什麽?”

彭安側過頭:“我雖然和陳展星走的近,卻不歸屬雲門。陳大當家和日軍有過一戰,日商仍然信任我,他們覺得我見錢眼開,是最沒立場的人。日軍要鞏固上海的統治,需要一群聽話的走狗。”

她放下碗,頭也不擡:“你要去當走狗。”

“我以為你會換一個比較優雅的詞語。”他拉過椅子,坐到她對面。

她吃了一口面才說:“彭安,我相信你能深入敵人陣營,但太危險。”

彭安看著碗裏的金黃蛋花,舀起清涼的湯汁:“陸小姐害怕嗎?”

“我自己去,不怕,但是你去,我怕。”好比那一個晚上,她貼著墻壁,一步一步走向亮燈的房間,她用空著的手去抓持槍的手,才能止住顫抖。

他和她啊,在危險邊緣徘徊,她沒辦法不為他擔心。

彭安:“其實我也擔心,擔心你留在上海,危險重重。政府準備在重慶新建防空工程,那裏山勢復雜,易守難攻。你說我們要不要去重慶避一避?”

陸姩:“重慶是個不錯的地方。”

吃完這一頓飯,二人收拾東西,仿佛就要離開上海。

真的決定要走,應該迅速動身。拖了幾天,二人還是停留在收拾的階段。

雲門有一人潛伏在三教九流的茶館裏,他這一天給彭安傳來消息:一個日本軍官在法租界殺了人。市民去報警,來的是巡捕張均能。

本來日本人有恃無恐,沒想到張巡捕把這人拷進巡捕房了。到了第二天,局勢逆轉,日本軍官大搖大擺地走出巡捕房,指名道姓要張均能道歉。

張均能遲遲不來。當天下午,他被暫停職務。

彭安又在窗邊,仰靠沙發,一邊敲打扶手,一邊研究天花燈上的金屬花瓣是雙數或單數。

陸姩從房間出來,一手把圍巾套上他的脖子。

圍巾織針險些刺到他的鼻子。他偏了偏頭。

“就這個長度行不行?”她比著長度。

“嗯。張巡捕被停職了。”

她驚訝:“為什麽?”

彭安簡單說了一下。

陸姩:“張巡捕是正義之士,對日本人的侵略憤憤不平。只是他心思內斂,又是法租界的巡捕,不方便表態。”

彭安:“連你都知道他是正義的人物,別人難道不清楚?那些人之前捉不到他的把柄,如今正好撞到日本人的槍口,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調查理由。”

“張巡捕有沒有危險?”

“暫時沒有。”

陸姩聯系了張均能。

對方笑著:“陸小姐,無需擔心我。我現在在難民委員會裏幫忙。不當巡捕,也能為市民做點事。”

圍巾織好的那一天,陸姩跟著彭安出去。

正好見到了難民營地。

氣溫驟降,冷風裹挾春寒,天空布滿灰色的沉重,仿佛要碾壓下來。街道兩側,破舊簡陋的帳篷一個一個排開,臨時搭建的營區裏,傳來老人的痛呼,壯年人的訴苦,以及孩子的哭叫。

無盡壓抑。

好半晌,陸姩問:“我們什麽時候去重慶?”

彭安:“還沒有安排。”

“就不安排了吧。”她用他的圍巾裹住自己的手,“我們現在辛苦些,以後就苦盡甘來了。”

他捉著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外套裏:“就這麽說定了。”

二人留在上海。

過了兩天,報紙上有一則消息,一個賭徒欠下巨債,走投無路之際,他闖入民宅意圖行竊,被毒蛇咬傷致死。

這一個新聞,把船運公司那人的死亡推給了偶然事件。

彭安從吳耕順的案件裏摘離了出去。

彭安對外的說法是,因為擔心那人有團夥作案,於是在蛇死亡以後,他逃去杭州。如今案子已破,他才回來上海。

吳耕順死了,日本人沒再踏進過吳家的門。無人在意一條狗的死亡。

彭安回到大洋房。

春末,陸姩聯系裁縫店,準備做一件夏天的旗袍。她問彭安意見。

她穿旗袍特別好看,紅的青的,五顏六色鋪到她的身上,像是天邊發著光的雲彩。可是彭安說:“太陽大,別曬傷了皮膚。讓老裁縫把開衩縫低吧。”

才到裁縫店外,迎面來了一個奔跑的少年。他低頭跑,眼睛只是盯著路面,卻不擡頭。人就要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