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好不好?》

謝朗那邊給找的李阿姨人五十歲上下,非常幹練,人也可靠老實。

本身李阿姨一個人陪護黎母其實是不成問題,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骨折後的病痛,以及臥床時各方面的不適應,黎母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依賴人。

這種依賴不是必要的、生理上的,更像是一種情感上的需求,也因此也更加難以應付。

她動不動就打電話過來問黎江也在哪,什麽時候過來。

有時候黎江也回去上課,一天就要催上好幾遍。

大哥那邊就不太一樣,他工作忙是事實,但更重要的是,黎母願意接受他的忙。所以找大哥的時候,通常更多只是旁敲側擊地問問,不會給黎衍成什麽壓力。

黎江也當然也沒什麽辦法,只能開始了在S和N市之間頻繁奔波往返的日子,好在是既然有李阿姨在陪護。他也不用時時都硬性地釘在醫院,這樣自己跑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但好歹不會耽誤他的課程。

但即使是這樣的安排,黎江也都已經很滿意了。

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長大的。如果真的去計較每一點細小的不公,那生活都沒辦法過下去了,大多數時候他都很清醒,能解決現實困境就好——

他只想順順暢暢地把媽媽陪護到出院。

或許這也是生存哲學的一種吧,處於劣勢地位的人,反而更不願意去計算誰付出得更多、得到得更稀少,因為心裏明明就知道答案,所以更傾向於麻痹自己的感知。

黎江也在的時候,黎母就更願意他陪著,往往把李阿姨支出去,然後和他聊這聊那。

“你也是,實習就實習,家裏這邊就不能實習嗎?而且……還是什麽舞室的私教。”

黎母術後修養了幾天,雖然躺得很煩躁,但臉色倒也紅潤了許多,對著黎江也說:“你說你都大四了,也該考慮找個正經工作了。”

同樣都是搞藝術的,但黎母對大哥和對他事業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黎江也只是聽著,但也不生氣,淡淡地笑了笑,又從碗裏舀了一勺鱈魚粥喂過去:“媽,再吃兩口吧,醫生說了,你要多補充點蛋白質。”

他頓了頓,還是溫和地解釋了一句:“也不只是私教啊,媽,我還是店長呢。”

“店長,那也是教跳舞的店長啊,跳舞總不能跳一輩子啊。六號樓那邊的小碩,以前你高中的同學,還記得嗎?這會兒都在準備考公了,這多穩定啊。你呀,就是從小都太不腳踏實地了。”

黎母低頭吃了一口,一邊吞咽,一邊又絮絮叨叨地和他念:“一聲不吭就跑到外地去好幾個月,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前幾年是你大哥在國外,這會兒你大哥回來了,但忙得也不大見得到人,而你又不待在身邊了,你說我這是什麽命啊——不吃了,吃多了躺著也難受。”

她有點心煩地把粥碗往一邊推了推,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個人在外面,怎麽說……也是不容易啊。”

“……媽。”黎江也輕輕吸了一口氣,剛才那麽多又是數落又是抱怨的碎碎念,他其實都能不放在心上,這樣隨口應付著。

可這簡簡單單的“不容易”三個字,卻沒辦法了,他心裏不由浮起了一些酸澀,低著頭,舀了舀碗裏剩下的粥,小聲說:“我沒事的,真的,媽,我一切都好。我現在……就是盼著你能快點恢復,別落下什麽毛病,健康就好。”

黎母不說話了。

病房裏那片刻的安靜,或許是他們母子之間難得的一絲溫情。

是這樣的,大哥在美國的那幾年,他們怎麽不算是相依為命?周末回家的時候,黎母會給他做點他愛吃的,天冷會念叨著說他穿得太少。黎母講話天生有點啰嗦和沒重點,可即使是那樣的車軲轆話念叨,他也都是願意聽的。

那些庸常生活中的,細碎的母愛,每一點他都曾經好好地拼湊起來去珍惜。。

有那麽一瞬間,黎江也甚至安慰自己般地想,或許他心裏的很多痛苦,都僅僅是出自和大哥的對比。

“媽……”他的口袋裏一直揣著那條金項鏈,本來想等黎母出院的時候送,也算是有個好由頭,但這時候的氣氛,卻使他有點想要現在拿出來——

“小也,”

可黎母這會兒似乎想起了別的事:“房子的事……這幾天你大哥,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啊?”黎江也有些茫然:“買房子的事嗎?沒有聽他提起過。”

“……嗯,那可能還沒看到合適的。他上次還和我說呢,打算幹脆就買現房。我想著也是,現房好,省心,而且入住也快啊。到時候買了大一點的房住著就寬敞多了……等你實習完正好可以回來住一塊,你大哥總在外面忙,估計也不會經常回來。”

黎母自顧自地說著,她在老房子等拆遷等了小半輩子,也實在是等夠了,因此一提到黎衍成答應給她買的房子,便因為憧憬而有點滔滔不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