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要看嗎?》

張秘書過來的時候雨雖然停了,可天空仍然陰沉沉的,他最先看到的是謝朗和黎江也肩並肩站在街邊的樣子,這兩個人看起來有點奇怪,明明挨著彼此都挨得那麽近,可卻偏偏又故意誰也不看誰。

直到他把車慢慢地開過去停下來時才驚訝地意識到,雖然是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就在黎江也披著的那件屬於謝朗的寬大的西裝外套底下,倆人竟然正悄悄地牽著手——

粥水火鍋還真能讓謝朗開竅成這樣?

張秘書不由暗中吸了口氣。

這兩個人上車入座之後都沒說話,黎江也望向窗外,謝朗於是也轉頭看著他那邊的車窗,他倆眼神都有點飄忽,各看各的。

但即使這樣,謝朗牽著黎江也的姿勢從上車就沒有任何變化。

黎江也的手比謝朗剛好小一圈,修長纖細的五指乖巧地蜷起來,被謝朗緊緊地攥在掌心,像是在攥著他的珍寶。

“阿嚏。”

張秘書忽然打了個噴嚏,雖然完全是出於無意,可卻瞬間打破了車子裏那微妙的氛圍。

謝朗像是從某種狀態中被驚擾了出來,他轉過頭來,聲音很低地問:“小也,手……還冷不冷?”

他有點局促。

其實早就盡職盡責地把黎江也的左手捂得熱乎乎的了,可因為指令也不那麽清晰,所以難以分辨究竟是“一直不要放開”,還是“捂熱之前都不要放開”,於是便那麽裝聾作啞地一直攥著、攥著,直到張秘書打噴嚏的時候,才忽然感到心虛。

“冷。”黎江也的腦袋倚靠在車窗上:“還冷。”

明明手都被謝朗攥得要出汗了,可他還是毫不遲疑地這麽回答,撒謊,倒毫無負擔。

“好。”謝朗道。

那一瞬間,有種奇異的安全感,只要一想到這是黎江也需要的,他就會感到心安理得,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

他的大拇指反復地摩挲著黎江也的手背。

因為他實在撫摸得太過仔細,說是暖手,可黎江也甚至覺得兩人的皮膚都被摩擦得像是要生火了。

黎江也清了一下嗓子,問道:“你晚點還要去靈堂吧?”

“嗯。”

黎江也這時的頭忽然不靠在車窗上了,他整個人都挨近了謝朗,聲音輕輕的、軟軟的:“我陪你。”

“還是先去湛江吧。你從N市趕過來,一夜都沒有睡,下午先回去休息一會。”

因為之前提到了喪葬的事,謝朗的眼神有些深沉,他補充道:“其實我沒什麽的,你別擔心。從小到大,其實他和我——我們從來就沒有像別人家的父親和兒子那樣親密過。後來我長大後他又離家出走了,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毫無音訊,所以彼此之間感情自然更淡了。所以……也就沒那麽難過。”

本來是想勸黎江也回去休息才這樣解釋,但說到這裏,自己竟也怔住了片刻,那一番話是安慰,可卻也是實情。

這一生父子緣分一場,回頭望去,卻仿佛全然看不到來時的痕跡。

一想到這裏,就會感到心頭茫然。

“朗哥……”

黎江也的眼裏泛起了心疼。

他一生來就已經是個“沒爹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會不斷地因此被同齡的孩子們欺負。

他習慣了沒有父親的人生,挨打、還手、再挨打,他因此成為了打架的好手,成為了老師嘴巴裏的那個壞孩子。

每一次委屈的時候,他都會故作若無其事地告訴自己:沒爹怎麽了,這世界上就是有人是沒有爹的。

父親這兩個字,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陌生的符號。

本來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可當謝朗茫然地和他說“別的父親會這樣嗎?別的父子是這樣嗎”時,他總是會陷入一種又痛又手足無措的狀態——

是這樣嗎?

他多希望他能回答,可他真的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黎江也悄悄地依偎了過來,謝朗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他再次對著黎江也開口的時候,低頭看著男孩黑漆漆的發旋兒,語聲低低的:“而且小也,你電話裏不是說想黎家明了嗎?正好你回去的時候,可以看看它、陪它玩一會。”

“看它什麽時候都可以,又不急。”

黎江也用鼻音嘟囔了一句,可他其實也知道,謝朗的意思應該是定了。

但想了想,他確實也是一整夜都沒睡,現在乍一吃飽已經有點精神不振了;而且身上和頭發淋了雨之後又是陰幹的,的確感覺有那種要生病似的不舒服,他真的很想洗個澡。

“那先回湛江吧,我洗個澡躺一會。”黎江也說:“朗哥,但我晚點要去陪你守夜。”

他想了想,又小小聲加了一句:“是我要去的,所以這是我的要求,你不能不答應。”

他簡直是隨時動用謝朗給他的尚方寶劍,可以說是亂用、濫用、隨便用、不知節制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