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也,》

“你看,你現在就在哭。”

聽到任絮絮這句話的時候,黎江也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不知何時開始已經被打濕了。

和謝朗分開這麽久,這是他在任絮絮面前第一次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態。

他那麽瘋狂地投身於工作,既是出於一種負責任的慣性,也是出於想要出人頭地的需要,但更重要的,是因為每一個不能讓自己忙得腳不沾地的夜晚,他都會失眠。

他像是被困在一個回憶築成的迷宮裏,迷宮裏密密麻麻都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房間。

他總是一遍遍地推開不同的房門,然而每一次走進去都是他和謝朗最後一次在淮庭見面時的場景。

謝朗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啞聲說著“小也,我放你走”的樣子;

謝朗在醫務室裏背對著他坐在床上的樣子。

謝朗最後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拿走的小彩燈遞給他,對他說“對不起,聖誕節快樂”的樣子;

那些畫面在這一刻再一次著沖刷著他,像洪水一樣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緒,卻不知道該流向哪裏。

多麽傻啊。

明明傷口就在自己的身上,從流血到結疤,確鑿無疑。

可每一次去這樣回憶,卻會忍不住總是想:謝朗是不是也很疼。

就像……就像當他劃破自己身上的刺青時,謝朗也曾經那樣的痛不欲生、魂不守舍。

仿佛被叉子刺傷的,其實是謝朗一樣。

黎江也掉眼淚的時候克制得近乎無聲無息,只有鼻子細微地發出氣音。

就這樣瑟縮地躲在沒有光的小巷子,肩膀一下一下地抖著。

任絮絮看得心裏一痛,她輕聲說:“小也,別這樣。”

就在這一刻,黎江也手裏握著的手機忽然亮了。

微信電話的鈴聲在這個僻靜的小巷子裏聽起來格外突兀,黎江也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可緊接著,他整個人都怔住了,就這樣呆呆地望著手機屏幕,一動不動。

“小也……”任絮絮向前走了一步,問道:“怎麽了?誰的電話?”

“師姐。”黎江也擡起頭看她靠近過來,聲音都有些打顫了。他忽然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在躲她似的。

可其實在這一秒,任絮絮已經瞥見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

那是個乍一看會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的名字。尤其是在這一刻出現,更簡直巧合得難以置信——

像是某種天意降臨。

是謝朗的電話。

黎江也小聲地喚了一聲師姐之後,忽然小心翼翼地把手機藏到了身後。

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孩子,在怕任絮絮沒收他的手機。

黎江也就這樣緊緊地握著手機,含著眼淚,哀哀地道:“師姐,我想他……”

這一瞬間,他再也不是Let’s Dance幹練沉穩的店長,再也不是王思悅她們眼裏溫柔隨和的小也老師。

他只是那個瘋狂地思念謝朗的小也。

鈴聲仍然在響,一聲、兩聲,明明只有幾秒鐘,可卻又漫長得好像有一個世紀。

在短短的幾秒鐘,黎江也望著任絮絮,簡直像在焦急地懇求著某種同意。

他其實當然是不需要任絮絮同意才去接電話的,可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該,因為這一刻的心亂如麻、進退失據,所以才更需要抓住救命稻草。

“小也。”任絮絮深吸了口氣,其實有那麽一秒,就連從來都理智冷靜的她也覺得搖擺不定。

可她最終還是狠下了心,一字一頓地說:“三年了,你努力了三年你們都沒在一起——足以說明你之前決定要結束是對的。既然決定了,就不該再一直回頭,你會永遠都走不出去在原地打轉的,你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砰”的一聲。

像是有一扇無形的門在黎江也的面前緊緊關閉。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訴他,任絮絮說的是多麽的正確,可他的心卻仿佛從高空中重重墜落。

一陣晚風吹過,電話鈴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謝朗掛了電話。

黎江也低頭怔怔地看著手機,那麽短暫的鈴聲,在這個頃刻間變得安靜的巷子裏,簡直就像是一場幻覺——

他真的打來過嗎?

……

“謝總。”

張秘書回來的時候,在醫院的長椅邊半蹲下來,他之所以選擇這個姿勢,是本能地覺得在這個時候,或許以這樣的姿勢去和謝朗溝通會比較好一點:“醫生說,情況估計是不好了。之前多囊腎病引發了嚴重的貧血,他們也一直在緊急輸血和搶救,但主要是上官先生一直都有高血壓和糖尿病這種基礎病,本來就很危險,至今心臟和腎臟衰竭的情況始終都無法緩解。謝總……醫生的意思是,估計得早做準備了。”

謝朗像是聽到了,但又像是沒聽到。

他的目光投向了走廊的盡頭,那位他之前從來沒說過話的阿姨正癱坐在搶救室前抽泣,謝家的人沒有來,只有他和張秘書守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