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兒子懂事,夫君纏人。◎

太醫院內, 裴勁廣一動不動地躺在裏間的病榻上,膚色發青,眼簾輕合, 瞬息蒼老了十載。

裴衍坐在繡墩上,與院使談了許久, 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離開。

他們一行人在杜首輔的安排下, 住進了首輔府客院的閣樓內, 方便杜首輔與裴衍談事情。

自從裴衍回京, 杜首輔每日都會按點下值, 以致內閣中堆疊了過多的公牘。這日傍晚,杜首輔將沒處理完的公牘帶回府中,示意裴衍幫忙批改。

裴衍婉拒, “於理不合。”

杜首輔胡子一吹,從袖管裏取出一份奏折,放在了公牘旁, “聖上特許你協助老夫, 怎麽, 逍遙久了,手生了?”

翻開奏折, 裴衍捏捏鼻梁, 笑問了句:“若晚輩今夜為杜老將這些折子處理完,杜老能否賣給晚輩一個人情?”

“什麽人情?”杜首輔豎起耳朵, 甚至有些期待。

“為晚輩在禦前申請一張搜查令, 容晚輩帶兵搜查敬成王府。”

在杜首輔的認知裏, 裴衍在大事上, 從不會任意妄為, 既他提出了這個要求, 必是對肖逢毅有所懷疑的。

“可以,但你必須跟老夫講實情。”

夕暾西墜,裴衍坐在書房窗邊,與一盆小葉黃楊為伴,共同融入在霞光中,認真的樣子,沉澱了竹之雅韻、梅之淩傲、松之沉穩,單單一道身影都令人賞心悅目。

首輔夫人帶著秦妧走來時,笑著揶揄道:“聽聞秦先生當初是使了手段將卿卿騙到手的,老身實在難以想象,這麽一個冰魂雪魄的人,怎會存了那樣的掠奪心思。”

秦妧望著窗內的男子搖了搖頭,“您不知,他只是外表能迷惑人,內裏連同骨頭都是壞的。”

這是什麽形容啊,首輔夫人忍俊不禁,轉身拿過侍女手中的瓷盅,塞到了秦妧手裏,“秦先生辛勞著呢,快過去吧。”

秦妧捧起瓷盅,朝首輔夫人欠欠身子,腳步輕盈地走向書房,在叩門後確認房中沒有其他人,才徐徐走到裴衍身側,打開瓷盅,用湯勺攪了攪,“趁熱喝。”

裴衍從堆疊成山的公牘中擡眼,道了聲“辛苦”,竟又投入到公牘之中,沒有動用的意思。

起初,秦妧沒有反應過來他這句“辛苦”的含義,隨後明白過來,假意著不情不願地舀起一勺,喂了過去。

雖面上不情願,但一勺一勺喂得極具耐心,眸光也極為柔和,還不忘用帕子為他擦拭嘴角。

裴衍在處理公牘上又快又精準,吃得卻很慢,用了尋常三倍的時長,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讓她多伴在自己身邊一會兒。

杜首輔用膳回來時,見小夫妻膩歪在一起,不便打擾,叫侍從將一部分公牘送去了正房。

更闌人靜,燭火一盞,裴衍在秦妧離開後,熬了一整夜,於杜首輔上朝前,將一摞摞折子遞了上去,起身舒展起筋骨,“您還真是不客氣。”

杜首輔接過處理好的折子,頭一揚,眼一瞪,“跟你還需客氣?”

這話比任何美言都要令聽者舒悅,裴衍淡笑著從他身邊經過,朝客院走去,待走到月亮門時,半擡起手,晃了晃寬袖,“答應晚輩的事,杜老莫要忘記。”

挑簾走進客院的閣樓,於黯淡的光線中尋到躺在竹床上的妻兒,裴衍走過去,悄然躺在邊上,可沒等合眼,懷裏就多了個肉乎乎的小團子。

雪霖隨母,睡相不算好,喜歡滾來滾去,這會兒睡得昏沉,不知是不是做了仗劍走天涯的夢,就差翻跟頭了。

裴衍穩穩抱住他,向裏側挪了挪,挨著秦妧側臥,鼻端全是秦妧身上的清香氣息。

深秋寅時的天色黑沉無光,一家三口相擁而眠,倒也不會覺得孤寂寒噤。

感覺腰間多了一只手臂,秦妧動了動眼皮,將雪霖從裴衍懷裏抱了出來,放在另一側,自己則“鳩占鵲巢”,窩進了裴衍懷中。

裴衍躺進被子裏,曲起雙膝夾住她的腿,又收緊了搭在她腰上的手臂。

被晾在一旁的雪霖揉著眼皮醒來,扭頭看了抱在一起的爹娘,“咦”了一聲,尾調上揚,卻沒有得到爹娘的回應,於是蹬著小短腿側過身,擡起小手抱住了娘親的背,還將側臉貼在了娘親的身上,就那麽“強行”地偎在了一起。

秦妧沒有扭頭,而是在黯淡的光線中擡起眸,看向男人的下巴,“雪霖醒了,我該哄他了。”

裴衍低頭問道:“才哄了為夫多久?昨兒一宿還不夠寵他的?”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卻被裴衍問得正經認真,令秦妧都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你再不放開我,雪霖該哭了。”推了推男子的胸膛,秦妧試著翻身,卻覺腰間繞著蔓藤。

無奈之下,秦妧反手摸了摸兒子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肉手,輕聲哄道:“雪霖自己去蹲恭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