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畫作。◎

曉色熠熠傾灑, 鼎鑊滋滋作響,炊煙裊裊回旋,靜謐的侯府迎來了頗具煙火氣的清早。

素馨苑內, 婢女茯苓端著薜荔涼飲走進正房,按著吩咐, 先往哥窯盤香爐中加了一味鵝梨香, 隨後走進東臥帳前, 輕喚了一聲還在賴床的人兒。

秦妧伴著鵝梨的氣味, 恍惚間, 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第二次攔截裴衍想要辯白的場景。

那日雪花紛飛,片片絨絮落在那位翰林院新晉的修撰肩頭,似青松覆雪, 沅芷澧蘭。

她一直知道府中的世子爺是位話少的人,即便他們已經有了兩次交集。

長長的遊廊外,百花凋謝, 本是蕭索之景, 卻因呼嘯的風雪以及迎風怒放的宮粉, 呈現出了凜然的唯美。

憑著自證清白的初衷,她朝那人走了過去, 卻不想素裙上突然暈開一圈紅, 正如梅花落雪,詭美異常。

那日, 她第一次來了月事, 在裴衍的親眼見證下。

她不知裴衍是否是從那日起, 對女子的月事有了別樣的反應, 才會比她還清楚月事期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睜開惺忪睡眼時, 心頭劃過幾分羞恥。雖事情已過了三年, 裴衍也未當面提起,可每每想起那時男子臉上詫異的表情,都有種出糗的窘迫。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透過半紗綃幌看了一眼漏刻,混沌的意識立馬清醒,“怎麽不叫我起來?”

掀開簾子,她穿上繡鞋快步走向湢浴。輕盈的身子沒有一點兒被“摧殘”的跡象,然,腳踏旁堆疊的寢衣卻是痕跡連連。

寅時那會兒,裴衍雖顧忌她的月事沒有動真格,但還是取了點兒好處。

見主子著急,茯苓小跑跟上,“是世子不讓奴婢喚奶奶晨起的,說是會跟大夫人打招呼,今早可不用去請安了。”

秦妧停下步子,方松了一口氣。大戶人家講究規矩,安定侯府更是如此,沒有特殊原因,“請安”是雷打不動的。

遲緩下來,秦妧才低頭理了理微敞的衣領,依舊是裴衍的寢衣,只不過換了一件新的。

茯苓不敢亂瞧,笑著打破尷尬,“魏媽媽剛剛讓人來過,吩咐奴婢今日去往城南的幾家鋪子,為奶奶去取特定的布料和珠寶,再請奶奶去往綺繡閣,由一位巧匠為奶奶量身定做。”

秦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如雷貫耳的綺繡閣閣主,曾是工部的左侍郎,皇後那頂精美絕倫的鳳冠就是出自他手,可這樣一位能工巧匠在致仕後,很少有人能請得動他。

不知裴衍與此人的交情如何,但足夠秦妧為此事動容了。

“世子幾時離府的?”

茯苓一邊服侍秦妧梳洗,一邊笑著回答:“寅時中段,還被老管家催了幾次呢。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見世子匆匆上朝。”

秦妧用清水拍拍臉,想要降下湧上來的熱氣,卻是沒什麽效用。

用膳後,飲了小半碗後廚新研制的薜荔涼飲,秦妧等茯苓取貨回來,便帶著她和老邵一同去往城外五裏的綺繡閣。

綺繡閣閣主是位白發斑斑的老者,姓周,逢人三分笑,從舉手投足間不難看出是位認人不認錢財的隱士,這就更令秦妧感到驚訝,從自己提出要添置衣裳和首飾到此刻,短短幾個時辰,裴衍在未出面的情況下,是如何說服這位老者賣人情的?

離開綺繡閣時,周閣主親自送秦妧乘上馬車,揮手告別時,還意味深長道:“裴相是個疼媳婦的,老夫倍感欣慰。”

秦妧臉薄,笑著頷首道了別。

須臾,綺繡閣外只剩下周閣主一人。老人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掩帕重重地咳嗽起來,身形隨風輕晃。

“出來吧。”

隨著老者的話落,閣內走出一人,俊朗清臒,濃眉大眼,正是匠師周清旭。

周清旭也看向了馬車離去的方向,喃喃問道:“裴衍多久沒來探望您了?”

周閣主將咳出的血帕子暗暗塞進衣袖,哼了一聲往裏走,“裴相事忙,不來也無可厚非。你呢,比裴相還忙?”

周清旭摸摸鼻子,跟在老者身後,“兒子不是要到處尋找姐姐麽。”

提起失蹤已久的愛女,周閣主默嘆一聲,不願老生常談,“阿湛呢,可做好功課了?”

“沒......不知又跑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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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回皇城後,秦妧想著再去一趟香糕鋪,為裴衍買些蜜糖糕。

今日香糕鋪的食客極多,天兒又有風雨前的燥意,秦妧讓老邵進去鋪子排隊,自己帶著茯苓等在卷起簾子的車廂內。

果不其然,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陰雲密布,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了下來。

秦妧讓茯苓帶上傘去接老邵,自己趴在窗前,看著小販們急匆匆地收起攤,各自離去。

有經驗者,已預判了雨勢。

很快,雨勢轉大,攜沙卷葉。

秦妧靜坐車中,沒覺得風狂雨涼,也許這就是她當初的初衷吧,伶俜之中尋求一隅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