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一更君(第3/4頁)

薛放道:“這麽多贊美的詞兒,那你是喜歡他了?”

俞星臣道:“盛贊一個人,自是欣賞之情,若說什麽喜不喜歡,便狹隘了。”

薛放嗤之以鼻:“老奸巨猾,真非良人。”

“老奸巨猾”四個字,有點耳生。

俞星臣細品“良人”這個詞,靜靜地看著薛放。

他的手指輕輕地揉了幾揉,最終並沒有出聲。

俞星臣只道:“我們走後,此處的事,就多勞薛督軍了。”

薛放道:“不用你操心。”他說完站起來,拄著拐杖向外去了。

他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變化。

之前雖然也每每狂誕無禮,但都是帶著些許調笑不羈之意,仿佛“熟人”之間。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薛放的話語跟眼神中,常常是藏著真切的鋒芒。

俞星臣目送他離開,又垂眸看向桌上的信。

靈樞在旁道:“大人,初軍護是有什麽事嗎?”

俞星臣沉默。

初十四在信上寫,決明是為了他的“母親”的身體,所以才去找人參。

但是俞星臣在看第一遍的時候已經發現了,那“母親”兩個字,分別都少了一點兒。

如果只是一個字缺比劃,那應該是寫信的人無意中遺漏,但如果是兩個字都缺,那便是故意為之了。

俞星臣閉上雙眼,朦朧中仿佛已經明白了初十四的意思。

決明確實是為了一個人上長生南山的,那人,是等同於他的母親一般的人,只差“一點點”。

初十四沒有將決明說的那些話如實描繪,甚至半個字沒有提楊儀。

但俞星臣差不多已經知道了真相。

要不是情形緊急,決明為何不告而別,獨自上山。

若不是非要不可,初十四何必寫信,如薛放所說,他早帶人回來了。

俞星臣扶著桌子,慢慢地坐了回去。

自從上回他見過楊儀後,心中便時不時掠過她那越發飄渺的神情,紙上畫中人一般的影貌。

縱然是在前世,從楊府到俞府,她也不曾這樣過。

除了……

俞星臣想起,那時候楊儀有了身孕,起初犯妊娠的時候,常常幾日不能進食。

曾有一次他回到府裏,見她半伏在藤椅上睡著,旁邊還放著一個痰盂。想必是因為身上不舒服,怕吐,卻竟就這樣睡了。

他本來想叫醒她,不知怎地,還是走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俞星臣才一動,楊儀就驚醒了,只是懵懵懂懂,還沒反應過來。

而那時候他也吃了一驚,因為在臂彎中的人,是那樣的輕!

那種輕盈到似乎會隨時消失的感覺,讓俞星臣心頭陡生一股驚心動魄的不祥之感。

俞星臣回想當初,隱隱地竟有種似曾相識的不妙直覺。

而初十四的信,更加讓他心驚肉跳。

初十四為何不直接說楊儀,也許他是擔心路上信給人劫去,消息走漏對於北境會有影響?也許他是在提防什麽人……不肯讓那人知道,因為恐怕那人得知真相後會受不了。

比如,剛才把信截去的薛放。

很快,定北城的百姓知道了永安侯跟俞監軍奉旨回京。

這消息也在北境迅速傳開。

啟程這日,整個定北城,幾乎是萬人空巷,不管是士紳還是貧民,男女老幼,皆都湧上街頭,相送永安侯。

馬車中,楊儀斜靠在薛放懷裏,耳畔聽著外頭百姓們依依不舍的呼喚聲,眼中不覺也湧出淚來。

定北城只是一個起點,然後在過春安縣,留縣,望鳳河,路過威遠,到了武威……每到一處地方,百姓們都奔出城來迎接,隨出城去相送。

如此盛情,如此聲勢,把來宣旨的太監都看呆了。

薛放一路陪同。

雖然說要奉旨留守,但他仍是執意要送楊儀,直到出了北境。

兩人分別這日,天降大雪。

薛放並沒有讓楊儀下車。

楊儀從車窗處看著他,忽然道:“十七!”

薛放回身,探臂過去,握住她的。

楊儀看著他手上依舊裹著的細麻布,擡眸望著他的眼睛,楊儀道:“要記得我的話,務必保養好身子……時刻記得自己該幹什麽,也不要像是先前一樣沖動行事……”

她說一句,薛放就點一點頭。

到最後,楊儀覺著想說的似乎都說了,可還是想再說幾句,她喚道:“十七……”

薛放答應了聲:“你說。”

楊儀潤了潤唇,道:“你……”她的目光閃爍,卻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只要你無恙,我也就無恙了。”

薛放笑道:“那就好了,你要像是我一樣,我還愁什麽?”

楊儀一點頭:“你回去吧,路上慢些,小心顛簸。”

他撒開手。

楊儀遲疑了會兒,終於慢慢地將手撤了回來。

車駕重新向前。

楊儀靠在車內,就好像心魂都在方才的那一握手中給抽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