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二更君(第3/4頁)
一個,兩個……四五個,滿牢房的人都看向俞星臣。
他雖然身著破爛的衣衫,但神情卻依舊端靜從容,眾人打量他的容貌,雖大多不知他的身份,可看他的神色氣質,便知道必有大來歷。
“你、你是什麽人?”良久,俞星臣身旁一個人低聲問道。
俞星臣道:“囚犯。”
“問你原來的名字,在大周……是什麽官職?”
他這份氣質,自然一看就是當官做宰的出身。
俞星臣垂眸不答。
那人惱了:“你有什麽不可說的,哼,到了這裏,指不定那天就沒了性命,你告訴我們,到你突然沒了的那日,我們還能替你傳個名諱呢……”
“那倒也不必。”俞星臣淡淡地。
那人怒道:“你、你這是什麽語氣,以為自己還是當官的不成?到了這裏,就都是豬狗不如的人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個聲音,遲疑地問道:“你、你莫非是姓俞?”
俞星臣轉頭看過去,黑乎乎的一片,他自問不認得說話的人。
那人的眼睛卻瞪大了幾分:“你、你真是俞家的……俞三爺是不是?”
俞星臣見他已經認出來,便道:“是。您是?”
那人要站起來,可凍的腿都麻了,搖搖晃晃:“我、下官我……曾經在京內有幸見過三爺一面兒……您不認得我,我是廬州麥……”
此刻牢房內的人已經議論紛紛:“俞三爺?難道是新任來北境的監軍?!”
“怎麽監軍也被捉來這裏了?”
眾人都用駭然的眼神望著俞星臣。
俞星臣很冷。
這一夜,他幾乎都沒有睡。寒冷像是一把刀子,將他從頭到腳地刮過。
只在極度疲倦的時候,才能一恍惚。
而這片刻的恍神顯得極為珍貴,可又十分危險,因為很可能在這“恍神”之中,被凍餓所壓迫,永遠都醒不來。
次日早上天不亮,獄卒來到,趕這些囚犯去搬運輜重。
囚犯們顯然已經幹習慣了,沉默地魚貫而出。
俞星臣夾雜其中,邊走邊悄悄地四處打量。出了王衙,沿街而走,風把身上又刮了個透。
這批輜重是從北原內境才運來的,囤於倉庫,準備陸續送往前軍。
足足有幾十輛車,棉衣,糧草,鎧甲,兵器,還有取暖用的桐油等等。
俞星臣畢竟是第一次幹這些,加上凍得手腳僵硬,十分不靈便。多虧了牢房內的幾個人相幫。雖如此,還是不免被那監工的人打了一鞭。
可是身上的冷,累,跟疼不算什麽。
到了傍晚,士兵們擡了一桶飄著幾點米粒的刷鍋水似的東西放在牢房中,大家撲上去吃了起來。
俞星臣在旁看著,一陣心悸,他寧肯餓死。
而在牢房外,幾個獄卒看著這一幕,一邊笑著一邊說著什麽。
俞星臣低著頭,聽了會兒,雙手握拳。
正這時侯,那認出是他的一人——叫麥青的,捧著半碗米湯回來:“俞大人,喝一口吧,好歹還是熱的。”
俞星臣搖頭。
牢房外的獄卒看見,大罵了聲。
俞星臣低頭,置若罔聞。
那獄卒大概是覺著北原話他聽不懂,便改用官話道:“定北城那裏交戰,你們輸了,哈哈哈!”
他本想看到俞星臣驚愕害怕的模樣,誰知他仍是低著頭沒有動。
反而是其他人都極為震驚:“什麽?”
有人不可置信地:“輸了?”
獄卒道:“當然,你們的薛督軍吃了敗仗,很快定北城也會歸我們所有了。”
他們不再理會俞星臣,得意洋洋地離開。
獄卒去後,牢房內一陣死寂。
終於,一人道:“本以為新任督軍是個能人,畢竟他一到就殺了鐸親王……如今看來,是樂觀過早了。”
另一個接口:“連新任督軍都敗了,周朝還有什麽希望……”
“呵,只怕以後越來越多像是我們這樣的人。”
大家說著說著,不由又都看向俞星臣。
俞星臣仍是沉默不語,好像沒聽見這些雜音。
只有那認出他的麥青還勸道:“俞大人,喝一口吧。”
“喝什麽!不許給他喝!”有人跳起來,一把將那人手中的碗打飛,湯灑了一地。
麥青叫道:“你幹什麽?”
“幹什麽?給他喝這個也是白搭,堂堂的監軍,居然淪落到跟我們一樣的地步!他有什麽臉面喝這個!”
也有人道:“對!一個監軍被人捉了,一個督軍又敗了,這是什麽樣的朝廷,如此不堪一擊……我看敗亡是遲早晚的。”
“你是不是聾了?還是故意裝聾作啞,沒臉面對我們……”
七嘴八舌中,俞星臣終於開口:“朝廷確實是有痹症,但倘若各位覺著,兵敗一次便乾坤已定,一個個忙不叠在這裏說些頹喪的話,甚至恨不得亡國滅種,那據我看來,各位的‘痹症’,比朝廷更嚴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