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此番歸來不履平

坐船第三天珍卿稍微有點暈船, 就戴著黑色網紗帽子打著陽傘到甲板稍坐,回艙房時三哥走開了一會,說去跟廚師交代給她做輕淡飲食。

珍卿打開艙門的一瞬間, 見一個青年男子緊走上來,打量包裹嚴實的她片刻, 然後驚喜地問道:“珍卿, 真的是你嗎?你是回禹州探親嗎?陸先生是跟你同行嗎?我是覺得剛才有個人像他。”

已經從麻大念完博士的潘文紹, 竟然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這裏。珍卿船上遇故交也頗高興, 潘文紹跟珍卿握了手一直寒暄詢問, 直到他身後的儒雅中年文士,以咳嗽聲提醒才欣喜地介紹:“珍卿,這是我姑母家的表叔, 應天軍委會的參議何建昌先生。”

珍卿微微訝異地看向此人,這位西裝革履的東洋風格文士,竟是她神交已久的何建昌參議, 她愣了片刻連忙跟何先生握手:“珍卿眼拙, 竟不知是何先生, 那年外子在應天蒙難,多虧先生事先示警。闔家常思無以報答, 不想今日不期而遇, 實在有幸。”

從餐廳回來的三哥正好聽見,亦緊走幾步來跟何先生握手, 跟潘文紹的相見也很親切, 畢竟當初在波士頓就相識了。

這樣深情厚誼的兩位故舊, 珍卿夫婦自是延進自家艙房敘話。再過一個小時也該吃晚飯, 三哥還是叫侍應送來果點待客, 三哥給客人泡了上好的普洱。四人在並不寬敞的艙房敘闊起來。

潘文紹畢業後得了普大的教職, 他家人一直擔心他的婚姻大事,他母親在國內屢以病體相脅,要求他回國相親並立刻結婚生子。潘文紹也想在普大就職之前,回國看看闊別經年的親友,他從加州坐的船經停了港島,在港島遇見在彼公幹的表叔何先生,借了他表叔的光搭軍用飛機到應天,又一起到海寧坐了瓦裏良號回鄉。

珍卿想到潘文紹路經港島,說不定已經跟怡民見過面了,聽他話意暫無回國發展之意,珍卿也無意摻和他和怡民的事,只是問了他工作上的事:“你除了在普大擔任教職,還要繼續做你的物理學研究。恐怕,以後不會再輕易回國吧?”

潘文紹臉上是天真的學究氣,認真地看著大家解釋道:“整個中國都在準備戰爭,根本沒有做研究的余地,我在國內靠自己的力量,連像樣的實驗室都沒有,更何況配套的工業基礎和科研環境,做純粹的基礎理論研究亦可,不過美國學術氛圍還是更好。我打算在美國再待兩三年就回來,來日回國就算樣樣不盡人意,回來當個教書匠也於願足矣。”

理工科的東西三哥懂得多些,珍卿見多識廣也可以插插話。何先生只是撐著臉認真地聽,珍卿作為主人給何先生續了兩次茶,問何先生可覺得這種話題枯燥。何參議搖搖頭並沒有多的情緒。

潘文紹忽然孩子氣地笑起來,開啟另一個話題:“珍卿,說起來,你跟我表叔的淵源早著呢!你才在睢縣上啟明學校那年,在街上救了個被拐的小妮,姓王,那是我的親姑表妹,王家就是我何表叔的本家。”

珍卿和三哥聽得莫名其妙的,瞅瞅依舊默然微笑的何先生,聽潘文紹興致勃勃地解釋:“我姑母嫁的是王家長子,你救的小妮兒是王家長子的孩子。因為王老太太胞弟無子,就將王家次子過繼給胞弟,我表叔這才隨舅家姓了‘何’。”珍卿和三哥看著何先生,不約而同地“噢”了一聲。原來珍卿救的王家小妮兒,是何建昌先生的親侄女。

珍卿恍然大悟地看著何先生:“當年,愛蓮娜·姚暗箭傷人,還多虧先生與我家示警,當年聽明戈青先生轉告先生之意,說是與晚輩還有一段淵源,晚輩冥思苦想,也不記得何時遇過先生,不想淵源竟在禹州鄉中。”何先生這才拊著手掌哈哈樂:“在下雖與易先生早有淵源,可惜始終緣慳一面,今日與賢伉儷不期而遇,自是天緣,甚感有幸。”

珍卿和三哥自然連道客氣。他們感謝何參議當年援助之恩,本有心與這高明之士多交往,奈何何先生是應天軍委會的高級參議,作為韓領袖留學東洋軍校的同學,以極高的軍事素養和深透的政治洞見,成為韓領袖身邊簡任機密的“智囊”。韓領袖常乘專機到處巡視軍政,甚至親自督導麾下部隊的武備作戰,生恐別人陽奉陰違、架空他的權力,而韓領袖不便親自出巡時,便賦予何參議代他巡視糾察之權,可見何參議所得榮寵之甚、信任之深。

今日才知與何參議有此淵源,無形間又對何參議更添一層親切。但對著應天當局這等權重人物,珍卿夫婦也不會以時政軍機大放厥詞。何參議自然意會他們的審慎,反倒愈加欣賞韜晦謹慎的年輕人。

他們這樣韜晦謹慎,有些話反而能跟他們一談。何參議這次在東南數省巡察軍政,不過是代韓領袖巡下的例行公事,不必細說。而公民、社會兩黨時隔多年再次精誠合作,有許多溝通、接洽、考察、評估的工作,何參議從魯州探完親將加入應天的中央考察團,往社會黨根據地熊陵進行全面深入的考察,之後兩黨合作事務會越來越多。